005 禁区
柳洛躺在床上。 左手边是小乌龟，虽然睡着了，可还是很不老实，一只脚敲在柳洛肚子上，小小的手掌正在柳洛脸上，不时抓儿抓的，嘴里嘀咕着“好吃，好吃”。 右手边是三弟，他睡觉倒是老实很多，一动不动。 只有一个手臂那么远的地方，老大“亮眼睛”和二妹、小妹睡在那儿，都是小孩，倒也不必注意什么男女有别。 “唉～” 柳洛轻叹一声，轻轻拿开小乌龟正不停往自己嘴里塞的手。 这叹息倒不是因为被小乌龟闹得睡不着，事实上，他之前昏迷虽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总不会短，现在一点不困。 这声叹息是为刚刚”亮眼睛”他们说的话而叹。 柳洛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没那么美好，躺平并不容易。 “亮眼睛”他们并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姐妹，这一点，柳洛心里早有推测，毕竟一家这么多小孩在这个时代并不常见。 至于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为何聚在一起，还成了兄弟姐妹，故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恰好是山海历2500年，世纪变换之际，也在这一年，一项政策横空出世。 山海星东西两大区政府联合决定，对于十八层进行大整改，部分区域划为禁区，要求其中居住人员立即迁离，政府会安排他处居住。 十八层，就是地面。 这里居住着山海星最多的人口，最底层的人民。 而根据东西大区发布的禁区范围，至少有近百分之一的十八层地域面积被划为禁区。 其中虽然也有人烟稀少，无人居住的地方，但大多还是人类居住地。 而第十八层的人口数量是上面层数加起来总和的几十倍还多，这百分之一面积的人口搬迁，可能抵得上有些上层的人口总和。 命令一下，顿时群情沸腾。 有聪明人意识到，这么大规模的人员搬迁，不可能都在地面进行。 一来，地面的人口密度已经足够大，再想“见缝插针”地塞入这么多人口，不太实际，这样的大规模搬迁，不仅是住宿问题，后续的安顿才是大麻烦。 二来，莫名其妙让别人仓促搬家，舍弃一切，结果换的地方还不如之前，容易引起民愤。 所以，有不少人猜到这次搬迁会有一部分人迁往上层！ 这就瞬间在十八层掀起风暴，还是要把天掀翻的那种。 山海星牢不可破的阶级固化，让每一次的阶级跃升都无比艰难。 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上层，即使去了也无法久待，下层人无论是收入还是生活质量都远远无法和上层相比。 尤其是最落后的十八层——地面，脏乱差，公共设施缺乏，人民凶恶野蛮，这些早就刻在上层人的心里。 如果说其余各层只是贫富差距极大，但还处于同一个世界，那么，地面便是和其他各层完全隔离的两个世界。 十八层，地面，在他们看来，也叫地狱。 在搬迁政策下来后，地面无数人疯了似的想法设法让自己能成为搬迁入上层的幸运儿，脱离“地狱”。 可进入上层的名额注定不会很多，政府说搬迁地完全随机，人为无法干涉。 于是，送礼，找关系，金钱，rou体……各种交易出现了。 不仅如此，还有居住地方并不在禁区划分范围内，不属于搬迁人群的人，也通过各种手段让自己成为搬迁的人...... “亮眼睛”他们就住在搬迁区。 这一片居住的都是一些穷人，是被人嫌弃的贫民窟，但在搬迁命令下达后，这里就成了所有人都想咬一口的香饽饽。 无数人蜂拥而来，有钱人，有权人……各种各样的人来此，都为了一个目的——代替这里的穷人们，成为搬迁的人，进而获得进入上层的机会。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除了用钱，用权利让人自愿离开，还有一种手段更为直接有效——杀。 这里的穷人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一天。 他们几乎都没有搬入上层的想法，或许有，只在吹牛和做梦时才敢想一下。 因为他们不傻，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可能落到自己头上，就算真的落到自己头上，也是祸非福。 他们只想按照政府安排，老实搬到另一处去，重新开始生活。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候，有些事，即便你什么都不做，都是错。 据“亮眼睛”的回忆，那段时间死了很多人，光他们那一片就死了几百几千人，街上到处都有尸体横着，混乱与疯狂在肆虐，秩序早已丢失。 几个孩子说到这里脸上恐惧的表情像是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他们是幸运的，因为还活着；他们也是不幸的，因为活着的只有他们。 “政府不管吗？”柳洛忍不住问。 他难以想象如此大规模的暴动，甚至是屠杀，政府会不制止。 “亮眼睛”摇了摇头，说从始至终没有人管过。 柳洛沉默，他明白了，甚至想到更深处，那种黑暗和丑恶让他不敢细思。 “我躲在一间库房里，躲了很久，就睡着了，再醒来，这里就没人了，大家好像都搬走了，把我们丢了。” “我们几个小孩陆续聚集在一起生活，一直到现在。” 柳洛没问他们父母去了哪，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他怕会触碰他们的伤心事。 “你说我带你们去上层是怎么回事？”柳洛问。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么带他们去上层？ 几个小孩一阵沉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洛甚至觉得他们表情压抑着愤怒。 最终还是“亮眼睛”开了口，道： “是人贩子说的？” “人贩子？” 柳洛想到了窗户缝透出的那只惨白不似人眼的眼，打了个寒颤。 “对，他说只要有上层人愿意带我们走，我们就可以去到上层。” “亮眼睛”说道。 “不过，他说一个上层人只能带一个人走，可我想，既然能带一个人走，也能带几个人走，只要我们好好求他，会有希望的。” “亮眼睛”说到这，几个孩子都带着期盼的目光盯着柳洛。 柳洛心里一软，“放心，只要可以，我一定把你们都带走。” 顿时，几个孩子欢呼出声，连看起来很“高冷”的二妹都不例外。 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这才是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但是，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上层人呢？”柳洛问。 “这里划为禁区后，除了我们就没别人了，人贩子也说，能来这里的，只有上层人。”小乌龟习惯性抢答。 柳洛摸了摸他的头，道：“最后一个问题，我要怎么带你们去上层？” 欢呼声一停，几个孩子全都定定地看着他，气氛突然有些僵硬。 柳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气温都下降了，鸡皮疙瘩暴起。 “你知道的，人贩子说来这的上层人都知道，除非不想带我们走。”二妹声音冰冷。 我知道？ 柳洛不明所以。 几个孩子都死死地看着他，眼睛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诡异， “你们……” 柳洛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了下，低头一看，原来是小乌龟。 “快说知道。”小乌龟用口型没说出声，脸上的表情很是焦急。 “我知道，我想起来了！” 柳洛连忙道。 如冰雪消融，诡异的气氛一空，几个孩子又恢复了笑容，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 柳洛从回忆中回神，他有些恍惚，感到一些不寻常。 比如，“人贩子”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们那么相信他。 还有“亮眼睛”说的很多关于那场搬迁的细节也模糊不清。 更主要的是，他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他看了看那个窗口，缝隙还在，透过缝隙一片黑暗，仿佛藏着吃人的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