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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二章 一堂生动的地理课

    汉旌蜀中乱第两百二十二章一堂生动的地理课作为司盐校尉府的二把手,岑述算得上是卫弘敌对立场的一员。

    但他质疑卫弘所献堪舆图的真实性,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蜀地通身毒之说流传久矣,却始终无人印证此事。

    昔日大汉鼎盛之时,武帝穷尽中国之力,尚不能开拓身毒道。

    如今汉家朝廷仅占据益州一地,哪里来的底气重新去开拓凿空身毒道呢?

    岑述所说的,是堂内众人心中皆有的顾虑所在。

    只听卫弘解释道:“这则地图主要采自庲降都督李恢将军的南中诸郡治略图,还有永昌郡府五官掾功曹吕凯所献的平蛮指掌图,除此之外还有旅居永昌、益州两郡的身毒种商贾补充,可能会有细枝末节的错漏,但在大体方位上不会出现问题。”

    说到这里,卫弘眉头一挑,看着岑述说道:“地图是真是假并不难推测,反正城池山水也不会跑,诸公但有顾虑,尽可以派人去实地验证便可……”

    卫弘又将手中的竹条继续指回了地图上:“南疆蛮族以南,掸邦盟国之东南,有骠国。骠国,在永昌郡南二千余里,其国境,东西三千里,南北三千五百里,其东部与交州九真郡、日南郡接壤。”

    “骠国以南,有真腊国,真腊国臣属扶南国,其王室为范姓,下辖数十属国……”

    卫弘的目光从地图上挪开,看着众人说道:“总体而言,南疆有大小百余国,其地广万里,人口可达千万,物产之丰富绝不逊于中原十三州!”

    卫弘这话说的振振有词,由不得他人不相信。

    卫弘手捧着竹条,朝着丞相诸葛亮的位置长长一拜:“此天赐予大汉复兴之资!若得南疆之地,则大汉可多出十万雄兵,数百万子民。他日丞相率师北定中原,再无人力物力的掣肘!”

    闻言,丞相诸葛亮手中的羽扇突然止住,他看着堂下的卫弘思虑良久,然后继续摇动手中的羽扇,保持着之前的节奏,示意卫弘坐回原位:“卫弘,你先入席回话。”

    诸葛亮亲信的主簿胡济,开口问道:“如今益州疲敝,派兵收复南中诸郡已经是大不易,焉有余力经略南疆呢,宁远将军所献之策,非百年经营,实难功成!”

    一听这话,众人都暗自点了点头,认为胡济说的十分在理。

    大汉如今要做的,乃是收复天下其余十二州,再定汉家社稷。

    若是倾力于开疆拓土,便是舍本逐末之举,等同于将中原正朔拱手让予他人,会被世人贻笑大方的。

    《控卫在此》

    卫弘并不认识胡济,故而答道:“阁下的顾虑,便是末将请设南疆都护府的原因所在。南疆大小百余国,不过一盘散沙。在南中诸郡建设南疆都护府之后,只需朝廷在数年内派遣些许兵力,击败孟获,打开南疆门户,彼时是进是退,皆由汉家说了算!”

    “派遣些许兵力……”

    岑述在听到这个字眼后,看着卫弘冷笑道:“卫将军何须朝廷出兵呢,我可是听闻卫将军在南中擅建军队,阴结越嶲诸部,所挟兵马近十万之众……”

    “岑功曹何必咄咄逼人呢?末将奉丞相之命驰援庲降都督,本就是以寡敌众,若不再采用一二合纵联横之策,瓦解敌寇,焉能有南中诸郡今日之胜?”

    “再者,筹建无当飞军这件事,乃是权宜之计。彼时越嶲诸部败于谷昌,十存二三,若不及时补充兵员,则汉军难以固守益州郡,于大局不利。南中路途遥远,但建军当日就加急文书送回成都,若朝廷不允,无当飞军亦可就地解散。”

    看着岑述咄咄逼人的模样,对面的张裔亦是不悦地说道:“岑功曹如此斤斤计较,不妨下次羌夷作乱,你亲自去平叛,看看不争不抢一些便宜之处,能打多大的胜仗?”

    岑述看着张裔,梗了梗脖子,大概是顾及丞相及诸多相府属吏在场,并没有和张裔辩解什么。

    诸葛亮左右瞧了瞧,觉得堂内的气氛已经不利于商议南中之事了。

    诸葛亮目光看着卫弘,直言道:“先帝已设庲降都督统管南中诸事,再设南疆都护府,变革过大,吾恐人心不稳,有害于国政……”

    说到这里,诸葛亮话锋一转:“不过你既然心中已有谋划,文仪公高瞻远瞩,倒是可以与他商议一番,看看其中可有取舍之处。”

    诸葛亮的意思很明显,请设南疆都护府这桩事争议很大,势必引起王连等保守党派的强烈反对。

    身为总揽全局的大汉丞相,诸葛亮觉得自己不宜在这件事中表露出自己的态度。

    岑述却在一旁提醒道:“丞相,文仪公今日已卧病难起,恐不宜……”

    诸葛亮抬起羽扇,打断了岑述说道:“无妨,今日让卫弘将所思所虑皆作于简牍,明日再去文仪公的府上叨扰问策。”

    见诸葛丞相心意已决,岑述也无可奈何,只得将这桩事先应下来,待会儿再去王连府邸商议。

    诸葛亮对卫弘吩咐道:“卫弘,你暂且先去后堂稍候。”

    “喏!”

    旋即,诸葛亮下了逐客令,让堂中众人各行其事,单独留下了成都令马谡。

    待众人离开后,诸葛亮这才询问马谡:“幼常,你觉得卫弘提议的南疆都护府如何?”

    马谡则很坦然地摇了摇头:“此事重大,若在文仪公处行不通,则谡说的再多也是无用。”

    诸葛亮深以为然,果然众人当中,唯独马谡最明白自己的用心。

    王连并不是心胸狭窄之辈,乃是被上帝赏识的忠贞之臣,与其说他行事保守,鼠目寸光,倒不如理解他就是大汉朝廷的管家婆。

    先帝不吝财物,动辄赏赐恩抚,外加连年刀兵不断,就是王连一手补着巨大的财政窟窿。

    在诸葛亮看来,王连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国之重臣!

    马谡见诸葛亮留下了卫弘,知晓定有后事嘱咐,便不再多留,向诸葛亮请辞。

    诸葛亮点了点头道:“幼常去吧,对了,吾已知李意一事,此人并非是作jian犯科之徒,不必追究,这一点幼常你做的并没有错。”

    马谡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应声而退。

    四下无人之后,诸葛亮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屏风后的偏门,绕过长廊,去见卫弘。

    卫弘见诸葛亮到来,连忙行礼道:“丞相。”

    诸葛亮挥了挥扇子:“勿用紧张,吾召你前来并不是问罪。”

    诸葛亮坐稳之后,才对卫弘问道:“李恢只传来了捷报,南中诸郡现在是何状况,吾也不甚清楚,你仔细说给吾听听。”

    卫弘道:“眼下南中诸郡已经重新复归汉家治下,雍闿、朱褒以及附逆的南中大族皆已经被下狱,等待朝廷的处罚,”

    “李恢将军亲自驻军谷昌,征南先锋军驻扎味县、大筰,杨洪进驻夜郎,李遗屯兵且兰,诸葛乔驻扎汉阳,汉军镇守交通要道和险要关卡,南中局势逐渐稳定。”

    “因叛乱而中断的益州、牂柯、永昌三地郡府已经陆续恢复治理,至于越嶲……”

    诸葛亮把羽扇放在了桌子上,轻声说道:“此事吾已知晓,越嶲夷部桀骜难驯,非名利不能驱之,只不过越嶲夷王这件事,你做的确实有些逾越了,所幸你先前只是答应代高定表功,并非是僭越直接认下他的夷王身份……”

    说到这里,诸葛亮一语中的地说道:“只不过无论汉家朝廷承认与否,高定的越嶲夷王都已经坐实了,否则就是逼高定再反。”

    “既然如此,便让他继续做越嶲夷王吧,为汉家外诸侯王,代朝廷统率越嶲诸夷部。”

    卫弘赶紧说道:“丞相,末将可使得汉家朝廷不动刀兵,而将越嶲一地彻底纳入汉家治下,再无反叛之心。”

    诸葛亮哪里不知道卫弘心中的盘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多半和请设南疆都护府有关系,吾早就说了,此等利害你且说服文仪公也不迟……”

    卫弘神色一暗,果然诸葛丞相心志坚韧,无论自己抛出多大的诱饵,丞相的话口始终不曾偏移过半分。

    只是说服王连……

    卫弘还想起上次大朝议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又丑又倔的老头子,顿时皱起眉头,心中叫苦不连,觉得能说通这个老头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卫弘也只能在表面上对诸葛亮称喏。

    诸葛亮又问道:“南中的粮草储备呢?”

    卫弘答道:“南中土地肥沃,雨水充沛,一岁可两三熟,但架不住这几年的战乱亏空,无论是各地郡府的府库,还是叛军的家库,存粮都已经告罄。眼下各地郡府和军方将军都在极力劝农耕种,甚至开始军屯了。”

    诸葛亮继续问道:“那南中诸郡今岁入秋,可能筹措出十万大军的军粮?”

    “能!”

    出乎诸葛亮的意料,卫弘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桉,然后话锋一转,再次提议道:“只要朝廷允建南疆都护府,末将有把握在半年以内筹措出十万大军的粮草。”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若是旁人听来,卫弘这番话乃是挟兵自重之言,但诸葛亮却不会如此认为。

    他这声叹息,是觉得卫弘的眼界受限。

    没有看到请设南疆都护府这件事,没有王连这一系的朝中大臣赞同,断然是不可能允许这般做的。

    见到诸葛亮满面愁容,卫弘不再多言,对诸葛亮拜道:“无须丞相吩咐,南中诸位臣僚自当尽心竭力,筹措粮草。”

    诸葛亮点了点头,然后取出卫弘那副南疆地图铺在面前的桉几上,示意卫弘上前来:“你所说南疆都护府一事太过重大,吾心有顾虑,需三思而后行。但南蛮孟获一事,乃是大汉心头之患,南蛮不平,北伐势必难行其事……”

    诸葛亮抬起头来,对卫弘嘱咐道:“吾令你在南中诸郡招募兵勇,待秋粮入库,吾亲自征讨南疆蛮王孟获!”

    “丞相要亲自征讨南蛮孟获?”

    其实,卫弘并不奇怪诸葛丞相亲自征讨南蛮,只是没有想到诸葛丞相动身如此之快,建兴二年秋就准备征讨南蛮孟获。

    “丞相要亲自南征,恐怕相府内那位长史文仪公并不会同意……”

    听见卫弘说起这件事,诸葛亮则是笑着说道:“若是文仪公否了南疆都护府的提议,又如何能阻拦得住吾欲要南征呢?”

    这便是诸葛亮的算无遗策,南疆都护府还能从长计议,但尽快平定南蛮势在必行,如此才不妨碍日后大汉的北伐大计!

    听见这话的卫弘面色一滞,没有想到自己竟被诸葛丞相当作了试探王文仪的问路石。

    卫弘只好应道:“末将领命,今晚回去好好准备,明日一早就去拜访文仪公,探讨南疆都护府一事。”

    诸葛亮将这幅南疆地图还有那枚金黄色的钱币装进了竹筒里,然后递还给了卫弘:“吾知晓你还有很多谋算没有说出来,索性一并拿在文仪公面前说吧。”

    卫弘从诸葛亮的手中接过那竹筒,算是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诸葛亮见卫弘这副样子,摇摇头提醒道:“文仪公性情刚直不阿,虽与你政见相左,却不失为一位纯良之臣,卫弘,你万不可慢怠于他。”

    卫弘放好竹筒,无可奈何地回道:“此时此刻,末将哪敢慢怠文仪公啊,见他一面都要焚香沐浴,三拜九叩的。现在我要登门拜访,恐怕文仪公家的大门我都迈不进去!”

    诸葛亮对此事确实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只好宽慰卫弘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诚心诚意地拜访文仪公,请教的又是关切社稷黎庶的大事,文仪公乃是饱学之士,又岂能将你拒之门外呢?”

    诸葛丞相说得轻巧。

    且不说叔父张裔与岑述的往日恩怨,就是前不久大司农孟光拿着自己送到太府的滇酒,狠狠羞辱了一顿王连,都让卫弘这趟拜访注定横起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