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死与生（下）

    龙夜见这几人胆战心惊的样子，不由暗暗觉得可笑，之前那副颓废的样子和现在积极求生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他们已经退走了，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进攻了。”他说着，一边收起了发射筒，换成了一把墨绿色手枪，枪身上有骷髅头纹路，看样子也是特别针对亡灵的武器。

    鬼人有些怀疑：“你怎么知道这些亡灵不会来了？”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冷冷地看了鬼人一眼，又一一扫过众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就已经出不去了。”

    虽然钢索和鸢心里早有预料，但当龙夜真的这么说出来时，他们再掩饰不住心里的那股悔恨，鸢更是直接闭上了明眸，悄声无息地淌出一滴泪。没人说话，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气氛格外低沉。

    什么寻死，什么活不下去，当真正的死亡笼罩之时，通通都见鬼去吧！

    从一开始就该明白，若真是对生命毫无留恋一心求死的人，又怎么会选择进入白骨森林这个费时费力的方式。

    他们俩不过是想死又不敢死，逃避现实又心存侥幸而已。

    至于鬼人，虽然也很受打击，但他不一样，他有自己的目标，眼前的困境并不足以让他放弃。

    而对于神眼来说，他的目标就是完成空间规则交给他的任务，毕竟这条任务后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能让他回到天元，并进行天元师等级提升。

    有会长在，没什么好怕的。神眼站在龙夜背后这样想。只要能熬过五天，我就成功了。

    这片林间空地十分开阔，抬头能见到灰蒙蒙的天，他们五人在这里，好像处于这个森白世界的中心，空旷而死寂，仅有呼吸声此起彼伏，仿佛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物，这令谈话时会有一种脆弱的安全感——毕竟感觉到有人在身边总会安心一些。

    他们五人保持背靠着，警惕着五个不同的方向，但各自的心里都有各自的算盘。

    “眼下……我们必须把事情弄清楚了。”鬼人沉默片刻后，提出了意见。

    “是的，每拖一秒钟都很危险。”神眼应道，然后，他和钢索、鸢都转头看着鬼人，意思很明白：你先提起，你先谈。只有龙夜低头沉思着，不知在想什么。

    但鬼人没有这个勇气。

    这可能是他们第二生命的拂晓，也可能是此生最后的黄昏。这时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可能成为他们生与死的关键。

    第一个谈这件事情的人，将是做出五人生死抉择的审判之剑，至少对于五人而言，这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拯救生命的光明女神，也有可能成为带来死亡的永夜大帝。

    不管是哪种可能，鬼人都没有这个勇气。

    但他必须承担对自己生命负责的使命——不止是对其他人。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没有回避其余三人的目光，坦然与他们对视。

    到这个时候，任何侥幸的想法都必须放弃，为了活下去，大家也必须坦白自己所有底牌。

    但龙夜依旧没有参与。

    食物，这是最重要的，但是大家只有极少量。

    此外，还需要实力。白骨森林里的情况并不明了，但方才进攻的至少有不下数百的低阶亡灵。

    当然，他们这里最强的不是龙夜就是鬼人，其他人都是普通人——也不许能说他们是普通人，因为他们面临死亡，死亡面前的人都处于这辈子最有斗劲的时刻。神眼的元力总量虽高，但实际攻击力并不如龙夜。

    眼下龙夜参与了交流，他坦明，自己的目标是一个墓葬。但那个墓葬在白骨森林核心地带，不可能与其他四人同路。

    但他还要带走神眼，五人的战力就这样少了两份。

    再加上食物的问题。

    龙夜自知不需进食，但其他人不知道。

    他们两人也是要分得食物的对象。

    “那么，现在明确了？”

    龙夜的声音在死寂的森白世界中响起，像是沉睡中的人偶尔出现的梦呓。没人看着他，他们不敢。

    “……当我们进入白骨森林的那一刻，就再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抉择了。必须有人让步。”

    他替他们明确了，一部分人死，或者所有人死。

    这时，除龙夜和神眼外的三人心有灵犀地走到一旁。这一次，龙夜没有靠过去，神眼亦没有犹豫，依然和龙夜并肩而立。

    龙夜似乎对此感到惊奇了，他问他：“神眼，你不和他们去吗？”

    “我相信神之眼，自然相信会长。”他的回答很简单，却让龙夜再次沉默。

    他本想独自离开，以自己的实力和亡者体质应当可以在这死者之地存活。但现在看来，他做不到。

    对面的三人他看得清楚，是信不得的乌合之众，更有鬼人那心思莫测的流亡之徒，若让神眼跟过去，被牺牲的几率十之八九。

    这个男人，依然认定我是会长吗？

    “……还真是困难呢……”

    所有目光都沉默了，对面的三个人仿佛被来自森林深处的遥远嘶吼所震慑，他们在恐惧中不由自主地颤抖，每人都有把目光移开的强烈欲望。但鬼人首先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别这样。”他垂着头，不知是对谁在说话，或许只是在对自己说。

    别这样，也别放弃生存。

    如果要死，为什么是我？但……也不应该是他们。

    谁都不应该被牺牲，但总要有人被逐出，我不想失去希望，所以我不能放弃！

    他们的目光暂时分开了，彼此的精神此时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迫切地需要喘息。

    太罪恶了，也太卑鄙了，我怎能下手。

    “可他们俩怎么想呢？”鬼人的眼神在飘忽着，嘴唇翕动。在另两人的感觉中，这声音虽然细小，却像蚊鸣般在森白色的空间里萦绕不绝。

    是啊，我们不想成为魔鬼，如果可以，他们愿意什么也不发生地分道扬镳。只是那个叫“疯子”的家伙……三人的目光蒙上了一丝忧虑，这是个变数。

    那个人什么都明白，也最早看清问题所在。

    尝试与他交流吗？在平时可以，但在这时候不行。毕竟“疯子”刚说了：一部分人死，或者所有人死。

    这是五人的生存死局，是一堵不可逾越的厚墙，在它面前，交流没有任何意义，只剩唯一有意义的问题：谁来做出选择。

    “真他妈的冷啊！”钢索仰望着灰蒙蒙的天，低头啐了一口痰，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透骨冰凉的悲哀。

    “不能再拖了。”鬼人决然道。

    是不能拖了，在这片小小的空地上，一边是不知作何想法的“疯子”，一边是不知何时会再度聚集的亡灵。每拖延一秒，危险系数都在上升。

    既然谁先拔枪都一样……不如我们先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