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金陵风云 （一）
谢铮很开心，他第一次能抬起头看着这个世界，虽然大街中人们因为惊恐而四散，可他确依然高昂，这是一种骄傲，少爷赋予了他做人的尊严，人可以没有脸面，但不可以没有骄傲，不自强，谁给你强？ 这边脸笑容让人如沐春风，那边脸确狰狞恐怖，本是严丝合缝伴随每个人一生的脸面，分成了对立，好比人生，有些人活在阳光下，他确在做着无比阴暗之事，有些人活在雾霾中，他确在做着灿烂天下之事。 事物是多面的，笑里藏刀，多好的一个词，虽然不能囊括人性的险恶，确形象地看破了本性，这就是多面的人生。 谢钰拉着那紧紧攥住他的手，虽然这小子在笑，他确明白，这孩子的坚强给了他短暂的尊严，肆意放松下的喜悦掩盖了他那卑微的自尊，等这份快意慢慢流逝，他又会回到以前的黑暗里，人生是需要面具的，有些人带着虚伪的面具，你看不见，他们确需要，而像谢铮，他就需要一个真实的面具，一个能盖住自卑的面具。 琳琅坊，这个建康城里最好的珠宝店又一次迎来了他的客人。 谢钰带着谢铮跨步而入，掌柜的立马就喜笑颜开地跑过来，可看到那脸面，纵是他见识非凡也是吓了一跳，可面上笑容依旧道：“谢公子，买珠宝吗？” 谢钰摇头指着那面容道：“这是我弟弟谢铮，掌柜的可有门路为他打造面具？” 掌柜的一愣道：“面具？公子可说的是代面？” 谢钰点点头，原来这时候是叫代面的。 掌柜的上前仔细地看着面部的纹路，又用手摸摸残破的下巴，在用手指很细致地量着五官之间的距离，半晌后才吐出一口气道：“公子，不知您这代面是要什么材料打造，坊中虽然不造这玩意，但小的确认识精于此道的行家，料想不出明日便可做成，不知您是要半面还是全面的？” 谢钰听闻，知道虽然找错了地方，掌柜的心热，又认识会做之人，便从旁边的案几上抽张麻纸，毛笔蘸下墨汁，边画边道：“慢工出细活，时间长点无所谓，但要做精巧了，这材料就用银子吧，轻巧，只做半面。”说完，吹吹手上的纸张，那上面赫然画的是v字仇杀队里的那面具一半之形，转身交给对方。 掌柜的接过一看，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显然这个代面对于某些工匠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赶紧收好道：“公子放心，定会做得精致，做好后，小的会差人送到府上。” “好！”谢钰笑笑，也不多做停留，朝掌柜的抱拳称谢后便转身出了坊门，往大街上一瞧，朝谢铮笑道：“哥哥给你做个面具，可喜欢否！” 谢铮点头感激道：“哥哥费心了。” “兄弟间客气什么，从明日起，你便要跟着我习文学武，很是辛苦，你可愿意？” 谢铮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他知道，如果真能和少爷认字，习练武艺，可是别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就要跪下，被谢钰拉起道：“我们现在是兄弟了，以后再也行这跪拜之礼。” 话虽然这么说，要让这小子真正心悦诚服，真心实意的认他这个哥哥，还需要些日子呢。 谢铮郑重地点头道：“弟弟不怕辛苦。” “好！走，回府，过几日这代面做好，我们在去向母亲问安，怎..........” “哎呦，哎呦，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小的走路走神，撞着这位爷。”只见一名短小精悍的汉子撞了谢钰一下，好像被撞倒了，起身就连连作揖，抬头看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鬼~鬼~鬼啊！” 谢钰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不长眼直撞上来，连忙阻止住谢巨道：“无妨，无眼汉子而已，回府。” 连撞带跑的速度之快，让本身就防范周边环境的谢巨和随从都没反应过来，那人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谢铮确有些哑然地着少爷的腰间，赶忙出声道：“哥哥，那是窃贼，您..您的腰带和钱袋子。” 谢钰一惊，低头一看，登时就傻眼了，以他的身手被人扯去庾府送上的面礼，这真是丢人丢到家了，钱袋子丢了事小，可这腰带是万万丢不得，忙让一个随从带好谢铮道：“你们先回府中，你们几个分头去找，我和谢巨一路，定要找回那腰带。” 谢巨暗自恼恨，这贼子不长眼竟然偷到少爷头上，他也知道那腰带的重要性，抱拳道：“少爷不急，建康城中的佛爷属下认识，刚才那贼子定是其手下，我们去寻他便是。” 谢铮知道，以他的脸面出去只会引人注目，行个礼，便跟着随从回府去了。 剩下的随从也一哄而散朝那贼子消失的地方追去。 谢钰有些奇怪道：“佛爷？这是什么？” 谢巨知道少爷久居府内，怎会对这江湖黑话懂呢，出口解释道：“其实就是这城中所有以偷窃为生的头领。” 谢钰了然，知道这每种营生都要有带头之人，俗话说，行有行规，偏门有路，便是说的这些人了，点头道：“快点带路。” 谢巨前行，俩人穿小巷，走大道，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颇大的宅院之前，谢钰站定，看看这巍峨的门楼子赞叹道：“想不到这偏门能做到如此地步，看来里面的油水真是丰厚。” 谢巨左右看看低声道：“少爷，这佛爷姓刘，名霸，门路甚是广阔，不但家大业大，城中的烟花之所，十有**都是他的产业，而且，跟府衙，官人，甚至王家，咱府都有路子。” 谢钰听闻哑然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府中也有参与？” 谢巨心里早就认少爷成了主子，便也不隐瞒道：“谁会闲钱多，老爷也知道，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事了，这些人只偷不抢，也不伤人性命，也算是谋生的手段罢了。” 谢钰沉默了，这偷盗之事，见不得人，竟然连王谢两家都有人参与，料想这暗地里给的花头定然不少，不然大族之人也不会冒着被骂之名，行这有辱门风的事情，话说回来，刘霸做得这些自然要有人罩着，而这些人，就是在大族内和颜悦色地享受人生，有着清誉名声确暗地里做着人所不齿之事，真是可悲又可笑的名门。 谢巨见少爷不语，便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上前站在紧闭的宅门前：“咚，咚咚咚。” 谢钰听这声响，知道是打了暗号，果不其然，旁边的小门探出脑袋低声道：“大人何事！” “佛爷可在！” 那脑袋眨下眼，看看谢巨，在看看谢钰，点点头道：“进来吧！”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不过这次变了顺序，谢巨在前，他在后，看来这军汉子对这里轻车熟路了。 宅子里很是宽阔，不时有精干的人出出进进，个个走动迅速，连他们看都不看，往里穿过三道月门，也没看见一个女眷，想来这佛爷宅邸恐怕都是养了个贼窝。 门子带到一处厅堂前做个请道：“佛爷在里面。” 谢巨抱拳，便带着谢钰走了进去。 进入厅堂，谢钰一眼就看见正首放了一塌软床，上面坐着位赤身胖子，手上拿只羊腿，啃的油光满面，旁边站着两名少年，神清气爽，双目有神，一人提着酒壶，另外一个端着汤盘。 胖子低着头抬眼，五官被肥rou挤两个严实，眼睛更是小的成了一道缝，可就是这一道缝里蓦然迸射出骇然的杀气，瞪着谢钰哈哈大笑，羊rou沫子沾在嘴角夸张地飞舞道：“有趣，有趣，你这汉子带个高手过来，想干嘛？” 谢钰也是一惊，别看眼前这人胖的不像话，在他眼里，那折在四处的肥rou犹如绷紧的弹簧，随时都能迸发出力量，看似毫无戒备的随意坐姿，观察半刻确找不出任何攻击的破绽，不由心中暗赞。 谢巨往前走几步，手一扬道：“先别吃了，这是我家少爷，刚才在街上被人摸了腰带和钱袋子，快去找来。” 刘霸没有反应，狠狠地咬碎羊骨，美滋滋地吸着里面的骨髓，砸吧下嘴，又吸下油腻腻的手指笑道：“哎呦，谢公子这身手都被摸了，老辈不是天天教诲我们要小心么，出门在外，防火防灾防盗贼，瞧瞧，吃了亏吧。” 谢钰有些想笑，确没笑出来，伸腿过去坐在下首的软榻之上，抓些瓜子嗑道：“刘老哥，小弟那腰带非比寻常，还麻烦您给找找，事后定会重谢。” 刘霸放下断骨，拿起酒杯咕咚咚地一饮而尽，那堆成rou山的身形电闪而出，直冲气定神闲嗑着瓜子的谢钰，吓得谢巨急喊：“莫要伤我家.......” 诡异，诡异，刘霸那比谢钰脑袋还大的右手伸出兰花指捏住就要进口的瓜子塞入他的口中嚼道：“吃进嘴的东西吐的出来吗？” 谢钰笑了，这胖子很滑稽，那脸上有种捉摸不定的含义，出声道：“吐不吐的出来，就要看刘老哥心情了，也要看看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