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山寺桃花(二)
趴在萧逸怀中,神识逐渐恢复清明的云裳慢慢止住了哭泣,擦去眼泪,甫定心神。 “你怎么辨别出他们是坏人?我真怕你丢下我走了,又怕你认出我,又打不赢他们。”云裳缩在他怀里,很乖。 “看着你跟人一起上山的,却是被人架着进寺院的。”萧逸一直都在寺里,原本想请他们进来坐坐,看他们过门不入,应该不是上山游玩那么简单,就没有打搅。“你说,你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看那两位目光带着敌意,对你并不呵护。也不见陪你一同上山的人,这才敢肯定你是被绑架了。” “谢谢。但是,我还是要下山。”天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波劫匪来,云裳看着山脚下已经很近了,“我要把他们带回去审问。” 所幸,一路太平无事。 到了山脚,桃子见到云裳走出来,大喜过望:“主人!” “佳彦呢?” 桃子回话:“先生早一步下山,吩咐我们两个路口都守着,没交代去哪里。” “带几个人去半山腰的禅寺,将那三名凶徒带回府里。”云裳吩咐完,看向萧逸,“我先回去了,大哥哥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不必了。你有人照顾就好,我还要回禅寺。”萧逸怕禅师一个人应付不来。 “好。”目送他离开,云裳才启程去了欧阳将军府。 欧阳林听云裳讲述望齐山的事情,眉头深锁:“你到宣陵来,可有告诉其他人?” 云裳摇头:“临时起意,没有告诉谁。” “那就奇怪了。你现在是一国公主,劫走你,胆子可不小。要不是劫错了人,那图谋什么呢?你除了那对父子,还有其他仇家没?” “仇家……盼着我出事的人……不可能!我昨夜才修书一封,请他到云州等我。不说了,跟你借一点兵,先护送我回去。”云裳休息片刻,又要出门。 欧阳林惊讶她仓促:“这么快就回王府。也好,我派人送你回去。” 云裳揉了揉脸,没好气地说:“想的到美。回望齐山,见安言。空手回去,岂不是白来一趟。” 欧阳林先是一愣,还是去照办了。“好。这就去安排。” 欧阳林的兵将望齐山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没有找到其他余孽,这才送云裳去了山顶。 山顶上,七十岁的安言拄着拐杖,在树荫下,俯瞰三国地貌。 云裳曾经央求过他收下陆寒川,他直言没有身份的人,不可以进云州书院。后来,经过文序指点,这才有了陆寒川的楚国身份,书院出身,最终得到王府官职。 “院长?”云裳试探地问候一声,“院长?你还记得我吗?” 满头银发的安言,眯着布满皱纹的眼睛,看了云裳一眼:“小郡主啊!”老人家的声音略微颤抖,隔着岁月的沧桑,混杂朦胧的世情,终究是物是人非。 一声郡主,一份记挂。云家至此,再也没有混世的小郡主,只有一个要在陛下眼里保持形象,在景王眼中可堪为用的云裳公主了。 云裳挤出一抹笑颜:“嗯!您老人家记性真好!”她笑嘻嘻地奉上准备好的礼盒,见他不收,就搁在一边。那些在她小时候,抱过她的人啊,如今还剩下几个呢? 安言没有回头,身后欧阳林带着一票士兵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好多年没见到你了。去哪里了?”老人家眼珠已经浑浊,精神却是不错。 “父王没了,我外逃了三年,现在回来了。你要陪我一起回去吗?文序叔叔也在呢。”老了,最怕的就是孤单了。看着他一个人拄着拐杖,云裳突发一念,要带他回家。那空荡荡地王府,一个人住着,多闷。 “我知道,我都知道。书院的孩子们啊,回来告诉我。你那一帮里头啊,最淘气的就是你。回来就好,回得来就好啊!”安言似是感叹,当初与云裳一起长大的孩子,多半成家立业了。唯有云裳一人,未娶未嫁,漂泊在外。他遥望远方,“文序那个孩子,也老了。” 云裳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院长,家里太大,你陪裳儿一起住,好不好?” “我老了。折腾不动了。”安言挪了一下拐杖,闭口不言。 云裳上山两次,险遭不测,可不是为了做做样子的。“您才七十岁呢。到了王府,有人照顾,书院的学生们来看你,也方便。” “我新收了关门弟子,你见着,没?住在山腰,那儿一座寺。”安言打岔。 云裳心中苦涩一笑,他终究是不喜欢女子掌事。云益是庶出的,他不喜欢。她是嫡出,却是女子,他又不喜欢。所以以前,他总是劝父王再娶,不是怕父王孤单,而是为了生一个继承人。 云裳不想要父王另娶,也不想要弟弟,所以曾经讨厌过他。后来在京城避祸的时光,看着寻常百姓家长里短,若是一家之中没有男孩子,那在街坊眼里都是看不起的。哼!男人的婚姻啊,多半都是为了家里有个人照顾,抑或生一个继承人罢了。 如今再计较这些,都没用了。 云裳“噗通”一声跪下了,正正经经地跪在他脚下。 身后欧阳林不知什么情况:“公主?” “院长,你是云州书院的老院长,担任院长的时间最长,也是父王的恩师。现在云家,就剩下我了。你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好,云家就剩我了。你要是再不回去帮我,云国……可能就不姓云了。”一说到这里,云裳的眼泪刷就下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安言被她突如其来的一跪一哭,惊讶了。双手扶住云裳,拐杖咕嘟咕嘟滚落一边。 云裳就知道,他身体好着呢。拄拐,拄给人看的呢! “你收了弟子,可以一并带回王府。这回,你要是不跟我走,我也治不住那般巧舌如簧的儒门学子。我……我就在你这草庐边上结庐,陪你作伴。”云裳通常不耍流氓,但是,眼下安言分明是不想下山。 “你……”安言望着她一双泪眼,想起云谦一生对他礼遇。若是拒绝,如何对得起云谦呢。若是成全,那他自己的坚持呢。 “院长……”云裳见他动摇了,哭的更加卖力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滴滴答答落在老人邹巴巴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