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恶果
冰龙在天空中盘旋。【】 它时而低飞过生机勃勃的平原,看着各种野花的花瓣在它双翼带起的风中飘散,时而冲上高空,穿破白色云朵……但始终是在盘旋。 斯科特严禁它离开柯林斯平原,那让它怒气冲冲——虽然明知斯科特事实上阻止不了它,它还是乖乖地只在柯林斯上方盘旋……这让它更加怒气冲冲。 又一次飞过神殿上方时,它看见靠西的长廊顶上坐了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它平常会坐的位置……但现在那个当然不是他。 冰龙低飞下去,并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在不远处落下,双脚触及长廊顶部的石砖时已经变回了人形。 他走到娜里亚身边,无声地坐下。 娜里亚转头冲他心不在焉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对着西南方发呆。 “你在看什么?”伊斯没话找话地开口问道,问出口时又懊恼得想要咬自己一口——他当然知道她在看什么。 娜里亚并没有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她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向伊斯转过头,眼神有些怅然:“我刚刚突然想起来,虽然艾伦说我们在一起会更加强大,但自从从冰原回来之后,你,我,和埃德……我们分开的时间其实比在一起的时间要多得多呢。” 伊斯低头不语。他很清楚娜里亚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就算我们跟他一起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或许还会把事情变得更糟。”他说。“有些事他只能独自面对。” 他的确为此怒气冲冲……但他也知道埃德和斯科特的决定并没有错。 “我知道……”娜里亚的神情却更加沮丧,“我只是讨厌自己帮不上忙。” 对此伊斯也同样讨厌……但他只能笨拙地安慰她:“埃德会没事的……他总是会没事的。” “我也这么希望,但说不清为什么。我就是知道,这一次他不会没事……”娜里亚忧心忡忡地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她根本看不见的地方,“我们该在他身边的,伊斯……哪怕帮不上忙,我们该在他身边的。” 伊斯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向娜里亚伸出手。 “那就去吧。”他说。 . 埃德的脑子里混杂着无数种声音。 某种尖锐的哨声忽高忽低。近乎凄厉地压倒一切;他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沉重如鼓;能听见血液急速流淌的声音,在一片空茫中发出轰然的巨响……而在这一切混乱之中。他依旧能清晰地听见每一句话。 他也清楚地知道,那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罗威尔特纳早已提醒过他。 所有的秘密都会成为弱点,世上最强大的武器唯有真实。 “在那位‘博雷纳’出现在三重塔下的第二天清晨,埃德辛格尔。我们的圣者来到洛克堡。在他匆匆离去之后我才突然想起,博雷纳德朱里是他的朋友,请他来分辨真假是更简单的事……但我派去追回圣者大人的使者,却发现他脱下了白袍,偷偷前往月见草巷。” “去过斯顿布奇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并无意指责一个想在那地方消磨一点时间的年轻人,毕竟从来没人说过一个圣者就不能这么做,但这着实让我的使者有些尴尬,他不敢就这么回来告诉我。也不敢随意闯进去,只能在附近等候……然后他才发现。圣者大人所见的并不是什么佳人……而是拜厄扬。” “这消息神殿从未公布,但想来诸位都很清楚——拜厄扬是一个堕落的圣骑士。” “我想我的好奇情有可原。我实在很想知道为什么圣者会与一个堕落骑士私下见面,而不是将他带回神殿……但我当然不能去质疑圣者。所以我抓到了拜厄……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从他那里我才得到这令人震惊的事实——埃德辛格尔根本不是真正的圣者……而他自己也知道。” 埃德没开口为自己辩驳。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他的喉咙发苦,他舌头又干又肿地贴在上颚,他的嘴唇被无形的线缝在了一起……他没法开口。他甚至没法眨眼,没法控制全身——包括脸上的任何一块肌rou。 他不知道那看上去像是镇定自若还是惊吓过度,他已经没有足够的脑子去担心这些 但有人为他站了出来。 “无意冒犯,陛下……但您就这么相信了一个堕落者?” 他听不出那时谁的声音,也无从分辨那是否出自善意。 “我还不至于如此愚蠢。”安特冷笑着,“但他给了我确凿的证据。” 埃德听见纸页沙沙作响,那让他的心跳又停了好几拍。 “我想有很多人都认得出纸上的字迹……肖恩佛雷切大人的字并不难认,不是吗?……修安大人。” 那仿佛嘲弄般的沙沙声逐渐远去,传递在每一个人手上,混杂在惊讶的低语声中……又越来越近,擦过埃德身边,放在布鲁克修安的手里。 布卢默克利瑟斯,十七岁,赫莉娜克利瑟斯,二十五岁…… 泰利纳博弗德给他的纸卷上那细小潦草的字迹又一次浮现在埃德眼前——是的,他记得很清楚,哪怕他已经把纸卷烧成了灰烬。 “……这的确是肖恩的字,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布鲁克的声音依旧平和而稳重。 “……圣者难道不该唯有神祗才能选择吗?”安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但这个卷轴……肖恩大人的亲笔,似乎在证明。我们眼前这位圣者,其实不过是由人选择出来的吧?这难道不是欺骗吗?” “我想这其中有些误会。”布鲁克提高了声音,“唯有女神才能决定让谁成为她的圣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事先寻找候选者以供她选择。而候选者当然不会只有一位。” 斯科特有过同样的猜测……埃德万分希望那是真的,但他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 “……所有的候选者都是克利瑟斯家的人?而肖恩恰巧有个meimei嫁进了克利瑟斯家?” “我不知道您想暗示什么,大人,但有些家族的血脉的确更适合接受女神的降临——如果有必要的话。在场的各位,有好几位曾受邀参加五月节……埃德辛格尔的力量是你们亲眼所见,永恒之杖选择了他,也承认了他。那一场驱散迷雾的骤雨,难道还不够证明?何况这卷轴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那时费利西蒂安珀尚在,如果这是亵渎之举。难道圣者会不知道,或者会允许吗?……还是各位连那一位圣者的真假也想要质疑?”布鲁克的声音里有了怒意。 费利西蒂,费利西蒂,蓝色的眼睛。活泼的笑容。白色的马尾晃来晃去……没人敢质疑费里西蒂。即便不提她的力量,没有一个普通人能像她那样活到两百多岁——时间本身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怎么敢?”——安特的声音。 “我的确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所以您一定得原谅我的愤怒……以及想要查清真相的决心。我找到了纸卷上没有被划掉名字的三个人之一,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没有得到女神的垂青……也许各位大人也有兴趣见见他?” 当然不会有人反对。 安特拍了拍手,有人应声而入,被掀开的帘幕间钻进一缕凉风,让埃德稍稍清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 那是个英俊的年轻骑士,金发蓝眼。跟埃德差不多年纪,有着热情的笑容。崭新的盔甲外,斜披的斗篷绣着克利瑟斯家族的徽章——蓝底上五朵白玫瑰簇拥着一座白色塔楼,塔楼顶上一颗晨星闪烁。 克利瑟斯堡的塔楼。 布卢默克利瑟斯,十七岁——埃德在心中默念。 现在他显然已经不止十七岁,视线相接时,他对埃德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埃德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分明从那笑容里看出一丝阴冷。 诺威曾说过他总能看到所有事物最美好的那一面……那个埃德辛格尔去了哪儿?为什么现在他眼中能看到的只有黑暗? “这是布卢默克利瑟斯。”安特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我刚才没有听错的话,修安大人,您说‘永恒之杖选择了他,也承认了他’……能否再证明一次呢?” “……您想要如何证明?”布鲁克的声音微微发抖,似乎已经放弃了压抑自己的愤怒。 “让这位年轻人也试试他是否能cao纵永恒之杖。”安特轻描淡写地要求。 “……恕我直言,这才是真正的亵渎!”布鲁克的拒绝近乎咆哮。 “试一试又何妨?”安特语气强硬,却分明带着一种穷途末路般的凶狠。 埃德静静地看着那个似乎手足无措的年轻人,缓缓站起身来。 这样争执下去不会有结果。安特似乎非得让布卢默试试不可……而他能怎么做?再召唤一场狂风把所有人都卷走吗? 有人拉住了他——布鲁克或菲利。 埃德轻易挣脱了这样的阻止,走过去把永恒之杖递给那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的年轻人。 “……埃德!”他听见菲利的低吼,以及他没有出口的“你疯了吗?!” 他没有疯。他此刻突然间异常冷静。也许在内心深处,他也真的很想知道……结果到底会如何。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