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洗碗工
“那你以后还有什么打算吗” 刘子强终于打完了那一通电话，又重新坐到了若江的对面。 “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 “那这样吧，正好我认识一个餐厅的老板，就是刚刚打电话给我的这个人，他正好缺个员工，我帮你争取一下，虽然可能只是打杂的，工资的话一开始也不会太高，不过糊口肯定够，而且你只要肯努力，当上领班什么的话也能拿不少，说不定你找到父母的时候手上还能屯点钱把家人接过来，你要是同意的话，我现在就能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刘子强的一番话说的言词诚肯，情真意切。 不论是什么样的条件都无可挑剔，甚至可以就是面面具到，简直就像是为现在的若江量身定做的一样。 “好，那就麻烦你了。” 若江站起身，向刘子强鞠了一个躬。 刘子强非常的高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骗到一个帮工。 他刚刚给出的手机要本就打不了境外电话，QQ的VPN开的也是一个假的连接点，不论怎么试，都不会出来任何的结果。 他嘱咐妻子收拾茶几，就立马带着若江前往他所说的那个餐厅。 餐厅在唐人街的北边，倒是比之前若江所见的地方的要热闹了一些，各种各样的客人座满了大堂，清一色的华人服务员穿行其中，帮客人点单上菜。 “待会我带你去见这里的主厨，林立江林师傅，他这个人脾气有点不好，你机灵点。”刘子强在中间过道停了一下，特地嘱咐了一句。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最有礼貌了。” 若江对自己的这一点十分的有自信，混熟的不论，起码所有和他初次见面的的都会发现他特别讲礼貌，“您好”、“谢谢”、“不客气”“我应该的”这种客套话从不离嘴。 其实不论是对谁，他都这么礼貌，对老师对同学，对不怎么懂事的小屁孩，甚至是路边的野猫野狗。 礼貌与地位或者尊严联系到一起不过是野蛮的遗存。而现如今的礼貌不过就是一种廉价的精神贿赂。 而且是一种相当好用的精神贿赂，因为对于不能够理解这以上这些的人，越是将礼貌与地位自尊什么的东西高度关联这种精神贿赂的较果就越好。 反正这种贿赂足足够廉价，对我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我为什么不用呢 但是这些话绝不可能说出去。 「毕竟如果让那些被我奉承的找不着北的那些人知道你内心其实是这么看他们的，恐怕下一次听见我说所有的敬语都比脏话还难听了。」 若江就是靠着这礼貌的功夫，脾气再大的人也能捋顺了他的毛。 他不信这主厨的脾气能比他们的教导主任还差。 刘子强带他来到后厨前面，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一声大吼： “全踏马的给我停下来！” 若江隔着帘子都能感受到来自那个人冲天的怒火。 是谁在锅里面拉屎了吗，这么生气？ 两个人掀开帘子走进厨房，看见一群厨师畏畏缩缩站在一排，一个穿着厨师服的高大胖子端着一盘rou在中间走来走去，应该就是林立江林师傅了。 “我要的是什么？”他问道。 “……”没有人敢回答。 “我要的是什么？”他又提高声调问了一遍。 “一份猪rou……”终于有一个厨师小声回答了。 “对，一份猪rou。”林立江走到那个厨师面前，手一伸，几乎是要把盘子贴到那个厨师的脸上“那你给我的是什么？” “……”哪位厨师低着头，面无表情，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已经被吓傻了。 林立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猪rou放到中间的桌子上，指着那块rou说道：“不是粉的，不是火候不够，这他妈是生的！生的！！！谁教你们这么做饭的？” “……” “奇耻大辱！” 林立江一拳打到那盘猪rou上，四溅的rou屑喷溅在他的脚边。 “还踏马的给我愣着干什么？动起来！” 一声令下，一排的厨师立刻做鸟兽散。拿扫帚的那扫帚，拿盘子的拿盘子。 “一个一个的怎么这么慢？给我动起来！十七号桌的客人们的松鼠桂鱼没有准时上桌我枪毙了你们！” 他看见刘子强招乎他，往门外走的同时不忘回头吼上一句：“要是给我看见你们谁慢了点，我就打断那家伙的狗腿！” “来来来，张方正，这位就是旺来饭店的主厨林师傅，快打个招乎，以后你就在他手下做事了。” “林师傅好。”若江低了低头，他现在心里也有一点发憷，这倒霉林师傅发脾气的样子确实和他们的年级主任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林立江掀起他的衣袖，掂了掂，那动作就好像若江想起来在超市买西瓜的大爷大妈，“看样子还行，洗盘子会吗？” 「这有什么难得，不就是把盘子放水里到点洗洁精然后随便擦一擦吗？」 若江原本是想这样回答的，但是看着林立江那双眯起来的豹眼，立刻将这句话缩减到了一个字。 “会。” “那就赶紧换上衣服来，更衣室在走道的那头，第一次我当你不知道，以后再敢穿成这种样子靠近厨房，饶不了你。” 若江立刻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正要走，林立江又叫住了他。 “你等等，”林立江掀开帘布朝后面喊了一声，“小李！” “来了林师傅。”一个大概二十多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这是新人，你让他看你洗几遍，把他教会了你就去跑堂。” 小李听见“跑堂”两个字立刻眼露精光：“好的林师傅，我一定教会他！” “给我好好教，他洗坏了盘子算你账上！”林立江说完，走进了后厨，然后又是一声雷暴一般的吼声：“我不在就一会就又开始偷懒了！？给我放勤快点！慢的一组晚上留下来洗水槽！” 生死时速，若江和小李两个人一刻也不敢怠慢，到了更衣间，小李立马给他找了件衣服套上，然后马不停蹄来到后厨的水槽处。 “我姓李，叫李亮辉，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叫我亮辉就好。” “亮辉哥好。我叫张方正。” 李亮辉点了点头，看起来对这声“亮辉哥”很是受用。走到水槽前面，从旁边拿出来一个脏盘子，说道：“洗盘子工作虽然不难，但是也得仔细点，稍微有点没洗干净或者洗坏了，你刚刚也见过我们林师傅了，时间比较急，来不及细细讲了，我先洗一遍，你仔细看好了。” 和李亮辉说的一样，洗盘子确实不难，但是细节处的要求特别的多，什么种类的盘子洗几遍啦，有什么类型的酱汁要用什么样的洗洁精啦，什么样式的盘子的什么地方需要别加注意啦。若江从报单员哪里借了一张纸记了下来，贴在了自己身上。 “你认识汉字？”李亮辉凑上来问。 “是啊，怎么了吗？” 若江似乎听明白了什么，“认识汉字”，难道这里其他人都只会说汉语，而不会写汉字？ “你从大陆来？” “对，亮辉哥你也是？” “这里大家都一样，”李亮辉扭头看了看四周，““既然你认识汉字那我帮你写。” 李亮辉从若江手里面拿过来笔和纸，刷刷刷几下写好。 若江接过来，李亮辉清秀的字迹自己那鳖爬一样的鬼画符在一张不足十三厘米的正方形纸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禁有点脸红。 “我去跑堂了，该说的我都写在纸上了。”李亮辉顺手将笔夹在了胸口的口袋，“笔我也顺便帮你还了，” “谢谢亮辉哥。” 若江目送李亮辉走出后厨，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人生打的第一份工居然是洗盘子，倒不是对这个职业有什么怨念，只是在老家，不论是老师还是父母骂小孩不上进的时候说的都是“收废品”或者“工地搬砖”。 没想到自己还能轮到这种轻松点的室内工作，回去肯定要好好和同学吹一吹。 正这么想着，不经意间发现这张纸背面好像还写了点什么。 背面的字迹相较于正面的工整，简直可以说是凌乱，每一个字的末尾都有一点点颤抖，若江甚至通过这字迹感受到了李亮辉在写这一段话的时候内心的慌乱。 我确实该练练字了。 他假装不经意地用大拇指抹了一下旁边脏餐盘的残渣，摁倒了背面的那行字上，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将其贴到了他面前的瓷砖上。 书写，是为了保存记忆。 而现在的若江，外表看上去云淡风轻的他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那行字，每一个笔画，每一个转折，就连句末的三个歪歪折折的感叹号弯折的方向都无比清晰。 “谁都别信！ 找到机会！ 赶紧逃跑！！！” “这个鬼地方，”若江狠狠地擦着盘子，想要借此消除一点内心的怨气，“这些人怎么喜欢谜语人啊！” 原本以为看到第一个纸条的时候就离真正真相不远了，没想到还有第二个，若江难免有点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