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告别
莫崖磬擦拭着手中的长刀,沉声道:“可看出他的底细?” 男子眉头一挑:“何出此言?” 莫崖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区区十两,还不及那把扫帚。” 男子放下手中的折扇,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闻其淡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这一身武功,不属于武林中的任何一家,更无半点内力。可他打出来的那一掌却是相当地恐怖,好似一脚迈入鬼门关,竟然让我感觉到了压迫感。” “你在说笑吗?”莫崖磬感觉他有些夸大其词。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江湖事江湖人,果然很有趣。直觉告诉我,此人是个奇人。”男子放下茶杯,道。他摸了摸挨了一掌的肩,若不是此人及时撤掌,他怕是吐血出来。这个江湖,还没有人能给到他压迫感,更妙的是这个人明明没有内力,却能够凌空而立,掌力如铁…… “奇在哪?五百两砍价到十两,这是厚脸皮吧。”莫崖磬白了他一眼。 “诶,这也是个奇点,甚合我心。”男子笑道。 “你别忘了,我们有任务在身,你别节外生枝。此人不知底细,还是提防些,明日让他离开。”莫崖磬提醒他。 “城中来了许多陌生人,你能一一提防?”男子以指蘸茶,在桌上写了三个字。 莫崖磬看着桌上的字,良久,方才将其抹掉。“十年了,他们终于记得这座城了。” “开局之地,谁会忘记。”男子道。 “一旦想起,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情,要提醒飞雪山庄吗?”莫崖磬问。 “不,这不是我们的开局。” 莫崖磬沉默了,他被莫家放逐于此城守了十年,除了让他听这人的话以外,无任何指示。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被家族放弃了。 “去查查那把剑是否是上古神剑长生。”男子想起那把剑。 “怎么可能?那小子穷得只付得起十两,怎么会有上古神剑。”莫崖磬嗤笑一声。 “这少年郎身上所佩之剑刻有朱雀,朱雀意寓长生,乃天之四灵,威震八荒。凡有此剑者可号令一方豪杰,也能号令南方七宿。如果真是长生剑,那南方七宿岂不是要现世了?” “我这就去查。”莫崖磬持刀而出,急色匆匆。 “砥砺十年,躁急如此,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成为一个冷静的持刀人啊。”男子叹了口气,为莫崖磬这般急色感到惋惜,以及无奈。他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 男子看着窗外的景色,只见漫天桃花纷飞,春意满园,生机盎然。 一阵风吹过,搅起地上的桃花,飘飘扬扬。 男子伸出手,拈起其中一片桃花花瓣,轻轻摩挲几下,花瓣碎于手中。他掸了掸手中的桃花碎屑,轻声道。“好景不长留,好物不常在。” 对面的窗户微微张开,开了一条缝隙,投过来一壶酒。 男子下意识接起,随即道。“你回来了?什么时候?” “在你接客的时候,你要加快些,贵人的棋局已经开始了。”对面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 “胜负可知?”男子询问。 “棋局胜负不在一招,而在招招,你莫要行差踏错,你失命事小,贵人失局事大。看好莫家小子,别让他的急躁坏了大事。” “自然。”男子淡淡道。 正午时分 客栈里来了人要投宿。 “喂,还有空房间没?” 李长生刚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一男一女走进了客栈。他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小二和掌柜的身影。 “问你话呢,哑巴啊。”中年女子问道。 “我也是投宿的。”李长生道。 中年男子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人,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打量其装潢,金器玉石,铜器青瓷,太奢靡浪费了。他拿出一块手帕,将桌椅擦干净,让中年女子坐下。 “你也是来参加飞雪山庄大公子的婚宴的?”中年男子对着李长生憨憨一笑。“我是无相塔弟子邓圣期,这位是我娘子符龄。” “我……叫李长生,没有宗门,途经此地,并非来参加婚宴。”李长生目光扫过二人,发现二人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神色疲惫,浑身还散发着一股血腥味。“我观兄台眉色愁苦,袖口沾血,路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城郊三十里的长亭,有人拦路劫杀过路人罢了。那蠢货还以为我两是憨实种田的,不会武功,本来谈得正投机,一听我两是来赴宴的,提剑便杀,翻书都没他脸翻得快,谁给他的脸。”符龄狠狠一拍桌子,怒道。 “息怒息怒,别把你手给拍疼了。”邓圣期握住她的手安抚道。 “她手不会拍疼,我的心才是要疼死了,这可是千金运来的金丝楠木的桌子啊。”男子话至人到,小心翼翼的摸着桌子,心疼坏了。 “你是掌柜的?”符龄给邓圣期使了个眼色。 邓圣期连忙将飞雪山庄的请柬和一枚令牌拿了出来。“我们是无相塔弟子,奉师命来此赴宴。城中客栈都已经没有客房了,你这里是我们问的最后一家,你这还有房间吗?” 男子将那块牌子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番,又伸手摸了摸请柬上的花纹。“是真的。” “怎么,我们还能骗你不成?”符龄怒目而视。 “你二位在无相塔是何身份?你们能代替掌门来赴宴,想必身份不低吧。”男子将令牌还了回去。 “别和他说。”符龄拉住邓圣期,让他闭嘴,又转头瞪向男子。“与你何干?犯得着和你说,你就说还有没有空房间。” “有啊,多得是,不过你得付钱。” “掌柜,我听其他客栈说飞雪山庄包了城中所有客栈,我们只要有这请柬是不用付钱的。我娘子脾气虽然大,但心是好的,你别往心里去。”邓圣期道。 男子莞尔。“你可知满城客满,唯独我这有空房?” “因为这里太贵了,所以飞雪山庄没有包下这里?”李长生插言道。 “我这里迎来送往的皆为贵客,凡夫俗子岂可踏之。” “我付钱!”符龄受不了这窝囊气。 “承蒙惠顾,八百两。”男子伸出手来,笑意满满。 在场三人齐齐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李长生,下意识摸了摸荷包所在。 “你宰我?”符龄笑了笑,下一秒刀身欺前,刀锋横在男子面前。“我这人脾气不好,开不得玩笑。” “我当然知道你脾气不好,你一进来大呼小叫的,毫无礼节。你开不得玩笑,我也是舍命不舍钱的人。”男子嘴角一扬。 “有事好商量,别动刀。”李长生被这突变吓了一跳。 “别担心,她闹着玩的,不会要了我的命。”男子安慰起李长生来,话音刚落,就感觉到符龄的刀又近了一分。
“兄台?”李长生看向邓圣期,焦急地向他使着眼色,让其劝劝。 邓圣期挠了挠头,看了看符龄,未言半字,转身关上了客栈的门。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男子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脖颈上划过一条细痕,有血珠渗出。 “你不要命了?”符龄眯起眼睛。 “要不坐下来吧,我有些撑不住。”男子道。 “我拿刀的都没说撑不住。” 男子犹豫片刻,试探性地往前一步,见刀随人动,忙朝李长生使了个眼色。“凳子,凳子。” 李长生忙将凳子搬到他脚下。 男子缓慢坐了下来。“无相塔在北边,距离这里怎么说也得两月路程,这请帖一来一回就是四个月。但飞雪山庄发出请帖是三月前,你们怎么会有?” “你知道无相塔?”符龄和邓圣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 “巧了,我跟掌门关系不错,论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小祖宗。按称呼,他应该称我一声公子。”男子笑了笑。 “胡说,我爹才不会……”符龄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哦?”男子挑眉。“你是他的女儿?他都有女儿了……” “少套近乎。” “我记得你爹膝盖有伤,春时正是旧疾复发的时候,他需要药王谷的骨灵贴热敷伤处,难道是因为骨灵贴已经用完了,所以才让你来取药?” 符龄收回刀。“你是谁?” “广源客栈老板。告诉我,你为何会有请柬?”男子问她。 “抢来的,家父让我来飞雪山庄找庄主取药,可我们刚到城门,就看见城门关闭了。城卫说除了赴宴者,禁止所有人入城,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就拦路抢了张请柬。” “你们方才是在骗我?所以是你们拦路抢劫,那个人还活着吗?”李长生一听,忙问道。 “没有没有,我们没杀他,我们不是杀人劫财的匪贼,当然是打晕他一起带进城了。”邓圣期连连摇头。 “人呢?”男子问。 “跑了。”符龄道。 “你不怕他告到官府去。” “大家都是外乡人,谁能说得清。更何况,我这两张嘴,他也就一张嘴。”符龄坐了下来。 “长生。”男子看向长生,温柔地说道。“人心叵测,下次遇人要当心些。” 李长生点点头,随即看向两人,问道。“你方才说,城门关闭了?” 符龄点点头。 “你是从哪个城门进来的?”李长生问道。 符龄道:“南门。” 李长生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着自己的行囊,急匆匆地下了楼。 “你不住了?”男子问。 李长生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他。“这是今日的房钱,后会有期。” “南门既闭,则诸城门自闭。长生,明光城此地商客如织,南通北往,是贸易所必经之地,我想城门不会关闭太久的。” “我还是先去看看。”说完,李长生拱手长生揖别,步出客栈,纵绳跨马,绝尘而去。 “是我说错什么了?”符龄看着一骑绝尘的背影问道。 “少年人年轻,好奇心重,总是不听他人之劝想亲身一探究竟。”男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