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回忆篇

    四十年前，圣杯星系。

    我在“星座九八”酒吧的吧台点了一些喝的，我的肝脏早就无法负担起这具庞大的身体，它时不时还会用疼痛来向我抗议，所以我也不敢逆着它行事，酒精类饮料一律不敢点。

    四米的身高引人注目，这是事实，所以除了上前线，我很少离开我的办公地点。今天破例来了酒吧，实属无奈，与我接头的线人不愿意来战舰上坐坐，而且还非要点名让我当面和他谈。

    我点的奶被端了上来，圣杯星系的科技落后，酒吧里也没有为我这样身材高大的人设计任何的配套设施。我的饮料被装在了一个橡木啤酒桶里，桶的一头被削掉了，这样才能让它看起来像个杯子，其实在我眼里，正常大小的桶，和一个稍大的杯子，在尺寸上并无太大的差别。

    我捧起桶，喝了一大口，这种传统养殖技术带来的牛奶鲜美醇厚，只可惜在以圣杯星系为球心，半径十光年之外的地区根本买不到，虽然跃迁技术和亚空间旅行技术早已成熟，但高昂的运输成本让这些新鲜食物很难离开自己的原产地太远。

    我的头快要顶到酒吧的天花板了，幸运的是，今天人不多，我有足够大的空间能够自由活动，但依然要小心被头顶的吊灯划破脑袋。现在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十点了，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两分钟。我的线人没有按照常理去约一个整点的时间，而是选择了晚上十点零二分，我没有相通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我感觉到匍在酒台上的左手手臂被人拍打了一下，低身看去，虽然他没穿军装，但一百多年的军旅生涯让我察觉到他是一名左耳星区的士兵，他认出了我，和我敬礼并打了个招呼：“长官！”

    我向他回礼，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先做了自我介绍：“远航舰队第一纵队元泉立下士，向古隼大将军致敬！”

    我很好奇为什么这里也会有左耳星区的士兵，我小声问他：“你在这里执行任务吗？为什么不穿军装？”

    “是秘密任务。”

    “你们来了多少人？我来这里一天都没发现有我们左耳星区的军舰或者飞行器，嗯，其实连像你这样的军人也没见到。圣杯星系封闭落后，真的有什么很重要的秘密任务吗？”

    “是的，有一项任务，对于您这种级别的军官来说可能很简单，但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出任务。”

    “单独。”我放下桶，吧台剧烈震动了一下，“也就是说，只有你一个人？”

    远航舰队的指挥官是英蓝将军，至于他所属的第一纵队是谁在指挥，我已经记不清了。左耳星区的特别行动队长官换得特别勤，毕竟战死的人没法继续指挥手下去战斗。

    元泉立回答：“是这样的，请问大将军也是在此地执行任务吗？”

    “算是吧。”我说，“也不是什么命令，是我自己要来的。方便透露一下你的任务吗？如果需要支援，雷暴级的战斗群在半天之内就能部署到位。”

    “谢谢大将军支持，我的任务不需要太多的武力，或者说，现在已经过了用武力解决的时间段。”元泉立说，“我相信大将军能够保密，说说也无妨，大将军会地马语吗？”

    “会。”

    接下来的半分钟，这个小伙子向我大致描述了他的任务。圣杯星系位于马喉星区的中部，是旧帝国的交通枢纽之一，一百多年前的独立运动中，圣杯星系在右耳星区（现在已经被左耳星区吞并）的帮助下获得了独立，由于星系外围的五颗行星连同它们的卫星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摧毁，现在的圣杯星系并不适合被当作长距离跃迁的中转站，因为大量的尘埃漂浮在恒星轨道上，圣杯星人没有余力去清理。但是在亚空间旅行技术日渐成熟的今天，这个星系的战略价值体现了出来，元泉立的任务就和建立属于左耳星区的亚空间旅行站有关。

    “右耳星区对圣杯星系实行了长达八十年的殖民统治，这里的情况可以说是相当复杂，我的前期工作进行了半年，现在准备收尾了。”元泉立说，“其实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

    我注意到现在已经到了十点零五分，但是我的线人迟迟没有出现，他迟到了。

    这不是我喜欢的行事风格，也不是我的线人的风格，他很守时，一向如此。酒吧里恐怕不安全了，我快速过了一遍人，没有发现所谓的危险。

    第二个接头地点是风原广场，接头时间为十点半，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线人没有出现肯定是有原因的，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我一般会设置三到四个接头地点，分布在不同地区。我和元泉立道了别，弯着腰穿过人群，走出了大门，来到了街道上。圣杯星是个资源型的星球，被殖民者压迫过的圣杯星人深知“坐吃山空”的道理，没有报复性地去开采资源，而是用第一产业和文化产业与周围地星系做交易，这也导致它们地发展偏慢，主城区地街道上连路灯都没有几根。

    好在我早就记下了去广场的路，只要沿着大路走，穿过一座桥，广场就在岸边。

    街上没人，这不是圣杯星应该有的样子。我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拉开衣兜，检查自己的随身装备是否能支持我随时开战。为了这次接头，我做了十足的准备，圣杯星先后被旧帝国和右耳星区控制，这两家人都不是什么善茬，我与他们之间的恩怨远不止“得罪”这么简单，因为我不仅支持过多个星系的独立运动，并且还灭了右耳星区的国。

    上桥之前的路途没有出现任何的不稳定因素，这恐怕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已经把重力网嵌进了手里，贴身口袋的子弹上膛，便携式护甲也准备就绪。

    夜空似水，圣杯星的三颗卫星全部出现在了天空中，她们反射着恒星的光芒，把桥下的小河照得波光粼粼。这是个没有风也没有云得夜晚，夜空藏不住任何东西。

    我走到了桥的三分之一处，第一波攻击就来了。栏杆后面埋伏了人，六个光电一闪而出，我迅速开启重力网，拦截了他们射出的飞行道具。一束刺眼的灯光照亮了大桥，我转头看去，竟是旧帝国的运输机，它打下一束亮光，让我看清了袭击者的情况。六个人全副武装，使用的是古老的连发火枪——他们恐怕是考虑到我会使用个人防护罩，所以想用携带了高动能的子弹突破我的防御。

    便携式护甲发挥了作用，薄薄一层附着在外套上的护甲，能够吸收并化解掉近距离爆炸产生的动能，几颗子弹自然不是问题。没有被重力网拦截的子弹扎在护甲上，并没有打进去。

    我调整重力网功率，将一名刺客吸附到手中，捏着他的头把他扔到了桥下，其他的几名刺客也被我快速击破。运输机扔下空降包，并向我发射了两枚束缚弹。我启动背部的引擎，得到了一个超高的横向加速度，束缚弹没有直接命中我，而是打在了地面上，弹坑里飞出两根锁链，栓在我的手腕上，把我拉向地面。

    我感觉我被小看了，早已过时的手段，并不可能把我放倒。锁链是金属质地，但是地面并不结实，我腰腹收紧，手臂用力，挣脱了锁链，这套动作拽倒了桥边的路灯，我拾起路灯，折了一个尖头，像标枪一样把它掷向飞机。这一标枪打中了驾驶舱，运输机失去平衡落入水中，溅起了很高的浪花。

    这为我争取了一些时间，我卸下了手上的锁链，手腕有些疼痛。紧接着到场的是左耳星区的单兵机甲，三米的高度在我面前也有些矮小，但是这些机甲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它们虽矮，火力可一点不弱。桥上没有掩体，正面对抗是毫无胜算的，从引桥跑上来的机甲有五台，涂装样式看上去是圣杯星的正规军。我cao纵双手的重力网，将力量集中在一点上，十米开外击穿了桥上的路面，成功掀翻了冲在最前面的机甲。

    这位我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在第一梭子弹打过来之前，我高速移动身体，闪到了桥边，用重力网把自己吸在了桥的侧面，一点一点向桥底移动。

    大地震动了两下，我猜测是重型装备空降砸在地上的动静。我在桥梁的钢结构下方移动，由于我的体型过大，很难不发出声响，很快，第一台机甲出现了，他飞到了我的正下方，这种型号的机甲机动性不太强，飞行功能是后面改装的，无法精确飞行到我的侧面。我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纵身跃下，借机甲当跳板跳到桥墩上，并在空中用双手的重力网撕开了驾驶舱，拽出驾驶员。机甲在即将落入水中时被我牢牢吸住，我算是拿到了第一件武器。

    我肯定没法驾驶机甲，但是凭借着左耳星区科学家研究的高配置度遥控设备，这台机甲可以被我远程cao作。连接速度很快，我遥控机甲往上飞去，剩下的四台机甲正好在往桥下赶，我使用机甲自带的武器向它们开火，大部分的火力被单兵防御力场挡住，我用所有的火力与它们展开交战，前置住了对手，好让自己脱身。

    可能是我的线人泄露了我的行踪。那么这就要分两种情况了，第一种是线人叛变，第二种是线人被捕，嘴被撬开，但无论是何种情况，黑剑的情报今天肯定是拿不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我和自己的飞行器失去了联系，也许是敌人中断了整个地区的通信，如果我的小飞机在，我也许就能通过高密度的火力帮我创造一条逃生通道。桥下的水位不超过三米，我沿着桥墩准备逃到对岸。突然间我身后的桥梁崩塌，我赶忙用重力网撑起自己的身躯，将自己向前方桥墩的方向拉去，躲避塌方。

    空降支援的真面目出现在我眼前，两台爱神自走炮艇沿着河岸用强光搜索我的踪迹。这下真的是凶多吉少，只要它们开火，我的防御会被像撕纸一样撕碎。

    我相信即使是比较迂腐的圣杯星人，也会舍得在造价上千万的炮艇上安装一个两百块的热成像。炮艇很快瞄准了我，他们没有喊话让我投降，而是直接开火。

    两扇巨型护盾力场从天而降，立在我的面前，挡住了炮艇的攻击，一架小型喷气机悬停在我身后的天上，几道电光闪过，岸上的炮艇被轰成了碎片。

    我认出了那是左耳星区的蜂式战机，被改装过以适应大气层内的战斗，甚至连武器的威力都下调了，如果为外太空战斗打造的能量武器在大气层内开火，威力将无法想象。

    “元泉立？”我自言自语问。蜂式掠过我的头顶，向云层飞去，借着闪电的耀眼光芒，我才看清云层之中隐藏的东西。那是旧帝国的小型护卫舰，能够进入大气层低空作战。蜂式在敌舰周围盘旋飞降，用各种高难度飞行动作躲避开了猛烈的火力攻势，并找准机会反击，爆炸声不绝于耳，我在护盾力场的庇护下观察得一清二楚。

    护卫舰渐渐落于下风，开始撤退，但却被小小的蜂式牵制得非常痛苦。蜂式战机自然是无法阻拦护卫舰的，十几分钟后，我看见天空的尽头下了一场火焰的雨，那是护卫舰抛离的碎片划破大气层的动静。蜂式战机折返回来，停在了水面上，驾驶员下了飞机，向我走来。

    果然是元泉立，今天的圣杯星系，可能只有我们两位来自左耳星区的军人。

    “没想到被你给救了。”我和元泉立握了个手，“你一直跟着我吗？”

    “这里的环境复杂，圣杯星的民族主义者、殖民者的旧买办，还有旧帝国遗老，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元泉立脱下头盔，“古隼大将军，您没受伤吧。”

    “有些小伤，问题不大，只可惜我的情报是拿不到了。”我回答，“你怎么办，你的任务。”

    元泉立笑了：“这个不劳烦您担心。左耳星区的大将军在圣杯星遇刺，我现在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用我们的军事实力和这里的政客们谈判。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妥，但是大将军，您也算帮了我的大忙。”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没花多少时间——如果不是元泉立出手及时，我可能真的就死了。我记录了一下他的编号，然后说：“我会给你进入‘自由人民’号核心指挥区的权限，等你完成了任务，就来找我吧，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就跟着我。”

    元泉立点了点头，我们就此别过。半个月后，他走进了“自由人民”号的核心指挥区，再然后，他凭借自己过人的胆识和高超的作战能力，被我选拔为了“咆哮”突击队的副队长候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