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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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寒冬,天色向来晚的早,街上稀稀落落没有多少行人,商贩们早已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了家,周边的店铺也开始打烊关门,倒是街头有一家不大的客栈仍还开着。 客栈门外不远,一名有些瘦弱的少年书生站在那里,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铺着画纸,横着笔墨,而紧挨着木桌的,则是一个木架,木架上挂了几幅字画。 书生年纪不大,看起来赫然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布长衫,虽然打着几处补丁,却干净整洁,没有丝毫褶皱。 他五官普通,却也不算难看,尤其一双眼睛澄澈明净,显得极为灵秀。 傍晚来临,此刻寒风凛冽,刮得人脸颊生疼,少年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使劲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往上面连呵数口热气之后,寒意才稍稍缓解。偏偏腹内突然传出“咕咕”的叫声,一股饥饿感不可抑制的涌上来,书生揉了揉肚子,脸上不免露出一丝苦色。 “再忍忍吧,也许很快就会有生意上门的……”希冀的目光在过路的行人身上扫过,少年叹了口气,他一介书生,除了腹中些许墨水外别无所长,自然只能以卖文鬻画为生。 可惜他既无功名在身,也非才子名家,谁愿意买他的字画?好在平时给人代笔写写家书,倒也能挣些银子,但生意好赖全凭一个运气,整日都开不了张的情形并不在少数。 街边的房屋内点起了灯火,昏黄色的亮光从门缝里透出,令人莫名的感到一丝孤独,书生看着那灯光,不禁有些恍惚。然而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叫唤自己。 “周小哥,周小哥……” 一阵脚步声随之传来,回过神一看,却见客栈小二正朝自己走过来,此人名叫孙二柱,是客栈掌柜的远房侄子。 “周小哥,天冷了,来,喝碗热汤,还有这馒头,今日剩下的,你别嫌弃,将就着填填肚子。”孙二柱走到书生面前,一手捧着一只粗糙的陶碗,另一手拿着一个白面馒头,递到他的面前,笑呵呵的说道。 “这,这如何使得。”书生连连摆手,平日受孙掌柜一家照顾颇多,就连现下摆摊用的桌子和木架都是客栈掌柜那里借来的,哪里还有脸皮又吃又喝。 “拿着,拿着,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不过一些粗食罢了。”孙二柱不由分说,径直将热汤和馒头塞到书生手里,语气极是随和的招呼了一声,便转身回客栈忙活去了。 周苍看着孙二柱,直至他走进客栈,才收回了目光,捧起陶碗,就着热汤一口一口极为认真的将馒头吃完后,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但与此相比,心头的暖意更甚许多,他自小无父无母,只有五叔一个亲人尚在身边,这么多年走来,磕磕碰碰,经历的事不少,世间冷暖看得太多,掌柜一家如此待他,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咕噜”的一口喝光了碗里最后的一点热汤,周苍正欲将陶碗还回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声音来得极快,迅如疾雷般由远而近,直奔“悦来客栈”而来,马蹄扬起漫天尘土,席卷着冲上半空,露出几个强壮的身影,他们尽皆一副江湖人士打扮,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路上的行人虽已不多,但仍有几人匆匆而过,可当这马蹄声一起,街道一片混乱,牵着小孩的,扛着扁担挑货物的,无不纷纷往两旁退避。 眨眼之间,九乘雄壮马匹直冲进街道入口,来到长街后,骑速不减反增,那领头之人“呼”的一声,手中马鞭扬起半空,在空中打了个旋后,重重落下,实实的抽打在马屁股上,健马吃痛发出一声哀鸣,犹如离弦的箭矢呼啸而过。 其余之人也莫不如是,呼叫声不绝于耳,九乘悍骑似狂风过境,令人胆战心惊,就连周苍远远看着,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一颗红色绣球滚落出来,正巧停在街道中央。 “绣球,我的绣球……”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布衣女童突然跌跌撞撞的冲出,张开短短的小手,声音稚嫩而充满焦急,可那几乘悍骑与女童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三丈,刹那来到跟前。 “不好!” 周苍目光一凝,街边人群里也响起一阵慌乱的惊叫声,不少人已捂住双眼,不忍去看。 烈马受惊,前蹄高高弹起,这一下若是踩实,后果不堪设想,但那领头之人不慌不忙,一拉缰绳,硕大马头忽的被提起,猛的向前跃出,宛若天神般自女童头顶跨越而过。 众人见此,都是大松了口气,但马前蹄才刚一触地,惊呼声再度传出,领头那人心头一紧,于马背上匆忙回头看去,脸色顿时大变。 原来他虽然险之又险的避了开去,但后来的数人却没有这等精湛骑术,个个避之不及,拉着缰绳,全都乱作一团,尤其最为靠前的那人,眼见他座下马匹就要一踏而下,将那女童踩作一团rou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影疾若电光石火紧贴着地面飞掠而过,随着那女童一并消失在了马蹄之下,再出现时,却已经是在街道对面。 众人定睛一看,那灰影竟是一名书生模样的少年! 女童此刻正被少年抱在怀中,因是惊吓过度,“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声音好不凄惨,书生轻轻怕打女童后背,将其安抚下来。一名年轻妇人惊魂未定的急忙跑过来,自书生手中接过女童,紧紧抱在怀中,眼中泪水打转,对着书生很是一番千恩万谢。 众人无不拍掌叫好,对这少年书生的英勇行为大是赞赏。 领头之人调转了马头,三两步来到书生面前,下马摘去斗笠,露出一张中年大汉面孔,浓眉大眼,一副豪爽模样,他眼冒精光的盯着书生看了好半晌,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书生好俊的功夫!” 周苍对此不以为意,反而皱起眉头道:“一路横冲直撞,你们可真是威风的很。” 领头大汉丝毫不见恼怒,二话不说,转身冲着众人抱了一拳说道:“对不住了各位,今番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冲撞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众人见他神色诚恳,便不再多说什么,渐渐都散了去,各自回家。 “小兄弟如何称呼?”领头大汉又来到书生面前,问道。 “周苍。”书生面色稍缓,也不觉有什么好隐瞒,径直回道。 “在下刘虎,本郡知府座下当差。”领头大汉自报家门后,抱拳道:“今日若非周老弟出手,刘某险些枉送一条性命,酿成大错,此事刘某感激不尽,日后但有差遣之处,周老弟只管来府衙寻我,刘某绝不推辞。” “刘大哥客气了,换成他人,一样也会出手的。”周苍摇摇头,他见刘虎性格豪迈,敢作敢当,不似飞扬跋扈之人,心中也颇有好感,而且看其样子确有急事,之前的不悦顿时便消散了许多。 “时辰不早,刘某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留,他日再与周老弟饮酒相叙,告辞。”刘虎微微一笑,再次抱了一拳,纵身上马,一挥手,拉起缰绳,高喊了一声“驾”,便带头疾驰而去,其余之人立刻呼啸跟上,眨眼间,这一群人马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周苍不由失笑,没想到这刘虎说走就走,行事竟如此风风火火,回头时,恰好看到客栈掌柜孙老头,以及那孙二柱站在客栈门外,他们与周苍相熟,目睹方才之事后,心下皆是甚为惊奇,暗道这书生平时瞅着一副瘦弱模样,怎么就突然变成了那会飞檐走壁的武林中人呢? 见二人如此神色,周苍不禁有些无奈,走到木桌边,拿起方才随手丢下的陶碗走过去,朝二人行了个文士的揖礼后,将碗递给孙二柱,说道:“孙掌柜,这碗还给你们,一饭之恩,周某铭感腑内。” “严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孙老头摆摆手,随即十分亲热的拉着周苍往客栈内行去:“外面怪冷的,咱们到里面谈话。” 说着又朝孙二柱招呼一声:“二柱啊,你去帮周小哥把字画都拾掇起来。” “不可不可,还是我自己来吧。”周苍连忙拒绝,却耐不过孙老头热情,被他一路拉进了客栈。 此时客栈内只坐了寥寥几人,孙老头引着周苍来到一张空桌子边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看着他,斟酌了一会儿说道:“老头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掌柜直说无妨。”周苍心中一动,端起茶杯,眼敛微垂,轻轻缀了口茶水,面上却依旧神色如常。 孙老头轻声说道:“你有这等武功在身,不愁没有出路,为何不早作打算?” “掌柜有所不知,不是在下空有本事却不懂使用,而是与人约定,非紧要关头不可轻用。”周苍叹了口气,解释道。 “竟是如此。”孙老头恍然,也不疑有他,只是颇为惋惜的说道:“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我还以为你能凭此摆脱眼下困境,却是想的太简单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就算能够使用武功,但终究不如读书人的地位高。” 孙老头说到最后不胜唏嘘,楚国的大官基本都是读书人担任,而武夫只能听凭读书人的差遣。 “不管如何,周某在此谢过掌柜,天色不早,我也该不回去了。”周苍不再多说,起身告辞。只是孙老头并未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似乎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否正确,是否值得,空有一身武艺却不能使用,读了十年的书却屡屡落榜…… 这条并非自己想要追求的路,走下去还有意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