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回家

    天佑回到家里时，已是第四天的黄昏时刻。

    推开虚掩着的门，发现家里一片凌乱，东西被翻的到处都是。他心中大惊，仿佛时光又回到大半年前，父亲被打，家里被砸的时候。

    这时候，从里屋走出一个人，依旧是一身熟悉的蓝布裳，只是头发十分凌乱，被汗水粘贴在脸上。

    “娘！”天佑大喊一声，跑上前去。

    蓝氏被突如其来的响声一惊，定神一看，“天佑，孩子，你回来了。”

    母子两人抱头痛哭。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母子连心，被迫分离近半年，再次相遇，恍如隔世。

    “娘，家里这么凌乱，发生了什么事情？”天佑哭泣着问。

    “自从您跟着红头船下南洋之后，隔三差五的，官兵就上门来‘搜捕嫌犯’，其实就是来讹诈钱财的。每次来人，都把家里的东西乱翻乱砸。我们家徒四壁，哪有什么钱财。再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办法和官兵对抗。所以只好任由他们打砸，等他们走后，再来收拾屋，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子。今天晌午官兵又来打砸了一次，。”蓝氏哭诉着，浑黄而无神的眼睛里饱含着忧郁。

    “这班人太可恶了，没办法打洋鬼子，就只会欺压百姓。”天佑怒不可遏，脸憋的通红，眼睛瞪得圆圆的，两手使劲的攥着，拳头捏得紧紧的，仿佛要把那些欺软怕硬的官兵一顿狠打。

    “唉！穷苦人家，没办法啊。”

    “娘，天美meimei卖到县太爷家做丫鬟，不知道近况可好？”

    蓝氏无奈地摇摇头，“你离开之后没几天，官府就上门搜捕，硬说天美伙同县衙的家丁阿柴，双双私奔；还勾结黑帮，害死县太爷的管家张师爷，硬逼我把人交出来，还恐吓我说，要贴告示全城通缉天美他们。”

    天佑大吃一惊，“阿美她生性善良，少经世事，绝对不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一定事故被冤枉、被诬陷的。”

    “娘也坚信阿美她被冤枉、被诬陷的。后来我几经周折，找到了在县太爷家做佣工的一个同乡的老妈子，也找到了在码头货场帮忙的小六兄弟等人，才私下了解事情的始末经过。天美在县太爷家饱受摧残啊！”

    蓝氏哭泣着，把天美惨遭陈思良蹂躏、跳池自杀被救、两人乘夜色逃离、假扮担八索混上红头船、张师爷与黑帮发生口角被推下海淹死的前因后果，向儿子一一讲述。

    “陈思良那个畜生，妄为县太爷，居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去跟他拼命。”天佑怒不可遏。

    蓝氏一把拉住儿子，“你势单力薄，怎么跟他们斗？你别忘了你爹是怎么过世的。”

    天佑一拳砸在墙上，“这世道还有王法吗？阿美怎么讨回公道？”

    “这个世道，官不保民；这个朝廷，怕是没指望的了。大半年来，一直流传着各地革命党起义的消息，也许早晚要换天了。

    “我在蒙学馆读书的时候，先生教我们《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教我们《荀子》，‘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如果官方残害百姓，百姓当然可以反抗官府。”

    蓝氏无奈地叹气，“你meimei和阿柴兄弟乘船逃往南洋，现在行踪不明，前途未卜。孩子你往后到南洋收、送侨批，也要多方留心打听，一定要设法找到你meimei。她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多的苦。真可怜！”

    “娘，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meimei，一定会带她回家乡，让她过上好日子。”天佑斩钉截铁地说。

    蓝氏欣慰地点点头，紧紧抱住天佑。

    “娘，还有一件事……”天佑吞吞吐吐，不敢直言。

    “什么事？”

    天佑想了想，便把阿涛和阿柱家的悲惨情况，以及自己当水客的所有收入都谎称海外汇款送给两家人的事，向蓝氏汇报。

    “孩子，你做得对。乡邻有难，鼎力相帮，这是行善积德的义举。娘一个人在家，只要身体康健，靠着做针线活，自能赚钱度日。你不用担心家里的生计。娘虽然没读过书，大道理还是明白的。只要你能帮助更多的乡亲，做任何事，娘都支持你。”

    天佑激动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