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惨祸
第二天一早，查理就来到山林，亲自监工新橡胶园的开荒工作。 “手脚利索点！今天你们不把这片地处理完，就别想休息！”查理一边拿着拐杖指手画脚，一边大声呵斥劳工们。 这一片原始山林，古树密集，灌木丛生。众多枝梢交错着，伸展开来的繁盛的枝叶，把蓝天遮了个严严实实。树体高大，目测直径粗50厘米以上的大树就有上千株之多，树龄均在数百年以上。密集的丛林中到处潜伏着各种奇异而危险的动物，有大量传播疾病的昆虫，植物上总是爬满了咬人的蚂蟥。但查理丝毫不顾及劳工们的生命安全，只顾着四处巡逻，逼迫衙门快点开荒劳动。 身旁有凶神恶煞监督，猪仔们也丝毫不敢懈怠。一个个挥汗如雨，拼命干活。站在树边的人抡起大斧头，一次次不停地砍下去，粗壮的树干上慢慢出现一个大缺口。另一边，“一、二、三！一、二、三！”随着一声声口号，劳工们都用力拉。随着“哐啷”一声，一颗大树倒下了，激起漫天灰尘飞舞。 “快点干活！快点干活！”查理不断地催促着。突然，他看见前面树下十几个劳工，停下了手中的活，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望着树顶指指点点的。 “你们在干吗？想偷懒吗？今天不把活干完，就不许吃饭。”查理怒气匆匆的走过去，对他们劈头盖脑大骂。 “查理先生，你看上面。”说话的正是阿涛，“我们发现这几棵树上面都挂着马蜂窝。大家正商量着怎么处理。” “马蜂窝？”查理抬头仰视，果然看见附件相连的几棵树上挂了近十个硕大的马蜂窝。“这有什么可商量的？照常砍树开荒。难道这么大个子的人还怕小小的马蜂？” “不行不行！如果直接砍树，砸了它们的窝，马蜂会出来蜇人的。上面有十几个窝，至少有上千只马蜂，一旦飞出来袭击我们，情况很危险。”一个老橡胶工劝说。 “是啊！据说马蜂的螫针力带有毒素，蜇到人的话，轻则红肿，疼痛难忍。一旦蜇到血管，可引起肝、肾等脏器的功能衰竭，有生命之忧。”阿柱也劝说。 “你们说怎么办？”查理不耐烦地问。 |“最稳妥的办法，是叫人悄悄爬上树去，先用杀虫剂喷射蜂巢出口和巢外蜂群，随后用编织袋套住蜂巢，快速扎紧袋口，摘除蜂巢，蜂巢连袋投入水中或浇上汽油用火烧掉。另外，摘巢时间应在晚上或雨天进行，以保证人员安全。”那个老橡胶工支招。 “Shit！”查理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猪，干活不积极，老是想偷懒。小小几个蜂巢，还要去弄杀虫剂和编织袋，还得等到晚上进行，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管，跟我直接砍树。”| “查理先生，被大群黄蜂袭击的话，真的会蜇死人的。”阿涛苦劝。 “我生气的话，也是会打死人的。”查理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谁再敢废话或偷懒，不用等马蜂，我先把他毙了！快给我干活！砍树开荒！”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进退两难。 “砰！”查理朝天鸣了一响，又把枪对准猪仔们，“想清楚，是马蜂厉害还是手枪厉害？” 众人无奈，只好继续砍树，只是因为内心担忧，以致动作缓慢，手脚有点哆嗦。 “快点！用力！那边用力拉！”查理声嘶力竭地大喊。 “轰隆”一声，这棵大树溃然倒下。由于树干巨大，间距过小，几棵树被它一压，也纷纷倒下，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近十个硕大的马蜂窝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嗡嗡嗡嗡”，从蜂巢碎片间忽然冲出无数的马蜂，密密麻麻的，像一片阴云笼罩，向周围的人袭击。 “马蜂出来螫人了！快跑啊！”有人大喊。 听到喊声，所有人惊恐失措，争先恐后地夺路而逃，互相撞击踩踏。有的被马蜂螫到，有的被他人踩踏，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别跑！把蜜蜂赶走，继续干活！”查理大喊。但是场面混乱，各人只顾着逃命，根本没人听他指挥。 “查理先生，情况不太妙，还是先撤退吧。”希尼斯建议。 “怕什么！小小的蜜蜂。把他们驱赶走就行……”突然间，一只马蜂蜇到查理，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啊!快驱赶马蜂。对！用火烧。点火！把蜂群烧死、熏死！顺便把这些树木杂草也一并烧干净，既迅速又节约人力，灰烬还可以当肥料。” 查理疼痛难忍，一时间失去理智，顺手捡起几支树枝，又掏出火柴准备点火。 “查理先生，现在天干物燥，周围又都是干柴枯草，一旦点火，火势难以控制啊！整座山林都会变成火焰山的。”身边的劳工劝阻他。 “Shit！”查理一脚把人踢开，执意划火柴，点燃手中的树枝。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很快，跳跃的火苗就变成了熊熊的火把。火舌冲上数米高，使劲地担打着周围的树木，然后化成一条条火龙。火龙疯狂舞蹈，随着风势旋转方向迅速蔓延，很快整个山林连成了一片火海。 一些劳工为躲避马蜂，低着头乱跑乱撞，不幸被火苗舔上，整个身体瞬间燃烧起来，倒在地上打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大火烧着树林，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如同剧烈的爆炸声。到处弥漫的浓烟，伸手不见五指，让人窒息。希尼斯见势不妙，也顾不上其他人，拉着查理拼命逃出火场。 阿伍也想跟着逃走，谁知被一群马蜂螫到，痛得双手捂脸，一脚踉跄，撞到一棵着火的树上，烈火焚身，瞬间变成“火人”，面目痛苦而狰狞。 火势继续蔓延，大树被火烧后，整个倒下，顷刻间砸死了十几个慌乱逃生的劳工。还有许多的劳工和监工，被马蜂螫死，被践踏致死，被大火烧死。火场哀鸿遍野，触目惊心。 即使很多年后，当希尼斯回忆起当年那一幕的时候，仍感到恐惧。红色的火焰遍地，似乎有张血盆大口袭来，带着浓烟与灼热。灰色的烟尘冲天，远看像是一股妖气在盘旋，带着一些狰狞和恐惧。 阿涛和阿柱同样在大火中左冲右突。火势凶猛，浓烟熏天，两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尽量往火势小的地方跑。 阿柱本身肺部有些老毛病，被浓烟一熏，老毛病就犯了，不停的咳嗽，跑不动了。 “你……快走！别……管……我！我跑……不动？……了……“阿柱甩开阿涛的手，站在原地，弯着腰，咳嗽不停。 “不行。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下南洋。现在生死关头，哪能抛下你不管。更何况我们还是结义兄弟，你死了，我怎么去见天佑大哥？快走！”阿涛不由分说，使劲拽着阿柱往前走。 突然间，一大截燃烧着的枝干从半空中掉下来。阿涛只顾着看清前面的路，不知生死已悬一线。当身后的阿柱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提醒。 千钧一发，阿柱整个身体往前一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阿涛往前推到。 一声巨响，枝干砸到了地上，将阿柱重重压住。 阿涛向前摔倒，当他发现时，阿柱已经被砸到头破血流，动弹不得。 “阿柱！”他想搬开枝干，救出兄弟。无奈枝干两端都是燃烧的火焰，根本无处可以着手。 “快走！……将来……回家乡……照顾我……亲人……”这是阿柱最后的遗言。 “阿柱！”阿涛失声痛哭一阵。但火势越来越猛，他只能化悲痛为力量，左躲右闪，终于逃出了‘火山’。” 火烧了半天，才被一场大雨熄灭。事后统计，当时山林中的两百余人，饶幸滚滚爬爬逃离火场只有不到四十人，其余的全部葬身火海，甚至尸骨无存。 更令人气氛的是，查理和希尼斯逃出之后，不是第一时间设法灭火，救治伤员。而是马上跑到殖民地当局区，恶人先告状，诬陷是华人劳工开荒时不慎，引起山林大火。甚至要求当局协助将逃出火场并乘机逃离的猪仔们抓回。 阿涛逃出火场后，一刻不停地往前跑。虽然他一直被“关押”在橡胶园里，不认识这里的路，但直觉和经验告诉他，走得愈远肯定愈安全，免得又被洋鬼子抓住。直到‘火山“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才停下脚步歇口气。 接下来怎么办？阿涛一阵彷徨。想了想，他决定一边走一边问路，到马六甲的天源批局去投靠大哥天佑，再谋良策。 傍晚时候，阿涛终于找到了天源批局。和他同行的，还有几个在半路上遇见的同样活力逃生的橡胶园劳工。 志源和天佑得知消息后，异常震惊和愤怒。特别是结义兄弟阿柱惨死，更是令天佑悲愤异常。 “我去找查理拼命！要替无辜烧死的乡亲们涛哥公道。”天佑特别冲动。 志源一把拉住天佑，“除了这么大的事，查理现在肯定躲起来了。再说，就算你找到他，你又能怎么办？你该不会天真地认为他会赤手空拳跟你打架？” “那我告到官方去，人命关天，他们不可能不管吧。” “这里是海峡殖民地，是英国人管辖的地盘。以往在锡矿山赫尔橡胶园死了那么多得乡亲，你看哪次当局出来过问其次，据说查理和总督劳尔私人关系很好，你这样一个人贸贸然跑去告状，他们会真的理睬你吗？恐怕连政府大门都不让你进去。” 志源一番分析，让冲动的天佑冷静下来。他们商量之后，决定一面将逃生到侨批局的猪仔们送到医院治疗，并派人马上前往火灾现场，尝试救助更多的伤员。另一方面，召集南洋侨批业同业公会所有成员开会，商谈应对办法。集合众人的力量，向殖民当局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