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惊梦
傅承艺并没有接到凌若水的电话。 通常项目快结束的时候，也是他最忙的时候。在连续熬了几个通宵之后，就是“铁人”也会顶不住。这不，傅大总监这会儿正七仰八叉地趴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昏天黑地，睡得是来得个香了。 作为工作室的老板，傅承艺并没有盲从潮流，选择当下时髦的，诸如“总裁”或者“首席执行官”之类的头衔，相反他更偏好“总监”这样的称呼。也许傅老板心里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干技术活的，虽然尼傲也经常毫不留面子地取笑他，说他的技术还真不够看的。 当然傅承艺很痛快地承认，自己的那点编程水平是完全不能够和尼傲这个“码农”相提并论的。 有时候傅承艺也很羡慕尼傲，可以整天就一头扑进那一行行的程序里，完全不用理会周围的一切。在仅仅由数字和字符组成的，逻辑清晰，规则分明的世界里畅游，掌控貌似纷乱实则条理的一切。亲眼见证那个从无到有，由简入繁的世界，在自己的手下一点一滴创造搭建出来的感觉，绝对是一个造物主的成就感！ 而他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板，拉资金，搞关系，谈项目，方方面面的种种应酬，总是排得时间表满满的。想躲又不能躲，这是他的责任所在，毕竟整个公司的上上下下，都还指望着他傅大总监出米，开饭。拌嘴时，傅承艺也会跳着脚对尼傲叫嚣：拉关系，也是一项技术！要不，你去试试！ 傅承艺的总监办公室很大，足有一百来个平米，以至于尼傲总是说这实在是太浪费空间。“你这哪是用来办公的地方？简直可以当舞厅了。”这就是尼傲的原话。 在尼傲看来，地方越大，潜在的诱惑就越多，外来的干扰就越强。如果真想要高效率地干活，一个普通的小隔间就足够了，除了显示屏，鼠标，键盘，再来几张白纸和一支笔就已经完全准备到位了。 对于这种“吃不到葡萄，就嫌葡萄酸”的评论，傅承艺当然是嗤之以鼻，毫不犹豫地将之拨拉到了“羡慕嫉妒恨”的言论范畴：什么叫“赤裸裸地攻击和诽谤”？尼傲已经为大家做了一个完美的诠释。 在他看来，如果要去认真理会，那才是天大的傻事呢。 事实证明，地方大，还是很实用的。 对于喜欢猎奇，总是对新奇事物特别感兴趣的傅承艺来说，一成不变的办公室太过于死板，天天面对着同样的装修布局，人的思维也会慢慢地僵化，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他的办公室，经常会因为他脑子里突然冒出的一个想法，而随之变动，就好像是孩子玩的乐高积木，想拆就拆，想搭就搭，千变万化，其乐无穷。 有时候凌若水也会笑话傅承艺，这么喜欢变来变去，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缺少定性，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而傅承艺总是振振有辞地反驳说：这明明是他从父母辈遗传来的艺术细胞，你有见过哪个搞艺术的，天天同一个造型，一成不变的？ 这强词夺理的辩解，每每都使得凌若水哭笑不得，承艺承艺，没见有多少艺术细胞的显露，感情是都继承在了善变这因头上了。 但就实际效果而言，上至来谈合作的客户，下到来工作室应聘的求职者，可以说是无一例外地对他的办公室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从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们的选择，乃至于最终的决定。所以就成效而言，傅承艺的办公室设计理念显然是相当成功。 在傅承艺的观念里，办公室相当于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任何一名员工的第二个家。一个良好的办公环境，绝不是添加一个茶水间，或者多放两张乒乓桌那么简单。有效地维持一个对员工友好的工作环境和氛围，对于提升大家的士气，培养良好的团队协作精神，以及激发工作中的创新热情，都有着难以估算的帮助。 打个比方：如果每个员工的活动范围，都被牢牢地限制在那小小的三，四平米的面积里，而且一举一动都会受到这样，或是那样的监视，你怎么能指望一个身处囚笼里的员工，能够自由发挥他的想象力，完全释放他的创造性，更不用说进一步发掘他的潜力了？ 自打一开始，傅承艺的“开放式办公室”的理念，就深得工作室一众同仁的欣赏和钟爱。和一般软件开发公司中，传统的个人工作台和会议室“两点一线”的构成不同，创思给了员工很多额外的“第三重空间”，诸如棋桌，花房，咖啡台，大小沙发等休息空间。员工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通过娱乐或者能量补充来调剂精神，或者利用这些额外的设施来互相交换意见，讨论项目，同时也不会影响到别的工作人员。 无线网络将整个工作室完全覆盖，信号强劲，毫无盲点，大家随便拎上一个笔记本，或者一个IPAD，在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不受影响地工作，这种不把人钉在固定一点上，同时周围没有墙壁或者其他形式的隔离造成的无形的压迫，在很大程度上松弛了员工的精神，从而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工作的效率和乐趣。 对于跳槽如“过江之鲫”那么频繁的IT行业，这些年来创思一直都能维持一个相对稳定，而且富有凝聚力的核心团队，和他们有一个思想前卫的老板有着很大的关系。正如这个喜欢尝试新事物，讨厌固定不变模式的老板所愿，他的员工在他一遍又一遍的“我们不需要简单机械地山寨他人，我们自己完全能够创造自己更辉煌的成功”的洗脑之下，也都认为自己不属于IT界的码工或者是码农，而是最有创造激情的艺术家。 只是这一刻，傅老板却没有丝毫的创造动力，正把他最新才变动过的办公室窗帘拉得死死的，不管不顾地蒙头大睡。 如果一定要拿什么字眼来形容傅承艺此刻“新”办公室的感观，大多数人的回答多半会是一个字，“空”。是的，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一样家具，在靠近落地窗的那一侧，放了一张巨大的黑色圆形沙发。而除此之外，整个房间里有的就只剩下了一个一人高的人造模型了。 那是个典型的西方女子的模型，金发碧眼，深眼睛，高鼻梁，大嘴巴。上了nongnong的眼影，而蓝紫色的性感的嘴唇，让整张脸显出一股“离经叛道”的气息。 模型带着一顶咖啡色的高冠牛仔帽，身着同色系的紧身衣裤，丰满的上半身裹了一个尺码略小了半吋的小坎肩，下身的吊带裤袜，外加高筒皮靴择将大腿修长的轮廓显露无遗，整个模样既时髦，又性感。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模型的手里还抓着一把大号的海克斯科技阻击枪。看到这儿，任何一个熟悉“英雄联盟”的人都会说，这不是“皮城女警”凯特琳吗？ 模型凯特琳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房间的中央，和占据了沙发的一隅，打着小呼噜，睡得死死的傅承艺正好一动一静，相映成趣，整个房间都处在一种怪异的平衡中。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突然模型凯特琳的两只眼睛亮了起来，发出了明亮的闪光。而不知怎么地，她居然动了起来！ 凯特琳慢慢地转动着脑袋，她那探照灯一般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过整个房间，最终在傅承艺的身上停了下来，锁定。然后整个模型慢慢调整了方向，开始朝着睡梦中的人悄没声息地移动了过来。 模型凯特琳终于在距离傅承艺一尺左右的地方停下，抬起那持枪的手，却拿枪口对着傅承艺的屁股，重重地戳了两下，同时发出了一声清脆地叱声，“查案了！！！” 傅承艺本来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呢，突然间被人粗鲁地打断，正自浑浑噩噩的，满心不爽。刚要发飙，猛然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眼在眼前晃悠着，立时被吓出一声冷汗，人也顿时清醒了过来。 等到完全回过神，才发现原来惊扰了自己好梦的，居然是刚到手不久的模型机器人。 傅承艺抬手就拨开了还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示威般的枪管，愤怒地叫道：“尼傲，你给我滚出来！” 没有人回答。 只有模型凯特琳举起了那只不拿枪的手，微微前倾了下身子，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偷在傅承艺面前晃了晃，做了个“NO”的手势，然后俏生生地说道：“帅哥，可惜我的手铐忘在家了，要不然我们就可以玩～玩～哩。” 傅承艺听了哭笑不得，好端端的台词，偏被尼傲这个猥琐的家伙给改成了这么个****样。唉，交友不慎啊。 傅承艺不用猜也知道，这肯定又是尼傲的手笔了。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创思工作室无线网络的安全检测，和机器人身上的蓝牙端口进行连接，从而成功cao纵自己办公室里的机器人，在黑客高手的眼里，也许还不能算是不可完成的任务，可是同时还记得把机器人本身的对白，改成那么咸湿湿的样子，那肯定只有尼傲那个死胖子，才能达到的境界。 而且他敢百分之两百的肯定，那小子不但能听到他的话，还一定还在通过模型机器人的传感器观察着他。 傅承艺可不喜欢做人家偷窥猫眼下的玩具，大声喝道，“你小子要是再躲着不出声，看我回头把你的帐号都给咔嚓了。” 为了方便尼傲在北京调整为凌若山特别准备的设备，傅承艺的创思公司里有特定的机器和帐号，专门供尼傲用来做远程登录用的。只是尼傲在非调试程序的时候，也喜欢时不时登进来乱转一气，美其名曰是“帮着若水姐choucha某些人”，而事实上，是常常背着傅承艺干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勾当。 一听到傅承艺威胁要取消他的账户，网络另一端的尼傲顿时坐不住了。 于是，娇俏的模型机器人口中，居然就发出了一个的男人的声音，一边说，一边还大声得瑟地笑着：“傅老大，你放心，我边上没别人。你的春光虽然外露了，不过还是在可控制范围内。只要你乖乖附上封口费若干，我就考虑......” “Shut-up，”傅承艺没好气的打断了尼傲的啰嗦，“有事说，没事滚蛋！” 傅承艺看起来还没完全睡够，太阳xue两侧一个劲地抽抽，整个人又恢复到了还是那种半梦半醒间恍恍惚惚的感觉。而且因为被“女警”的枪眼指过之后，原本是没有起床气的傅老板脾气也不太好，直接表现在那张一臭三千里的脸上。 “哟哟，当老板的就是能发横啊。这都几点了，你还在温哪门子的鸳梦啊？”尼傲一点都没有扰人清梦的自责，继续不依不饶地奚落着魂不守舍的傅承艺。 我睡个觉怎么了，招谁惹谁了，我容易吗？傅承艺暗暗忖道，口里却随口接话，“哦，几点了？” “嘿嘿，都中午十二点正了！当老板多自由，多幸福啊！太阳都晒屁股上了，还没人扣奖金......”尼傲还是在那里一味的絮絮叨叨。 哦，已经十二点了呢，傅承艺使劲摇了摇头，双手在额头轻轻地揉了揉，不曾想这一觉睡掉了半天。回过神，问道，“小乔他们那边，是不是有消息了？” “废话，这么紧要的关头，你居然玩起了失踪？若水姐和倩倩怎么都联系不上你，这不，只好找到我头上了。要不是我保证，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给挖出来，怕她们都已经直接在去上海的路上了。” 傅承艺“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并没有把老友的调侃当真，“那结果出来了吧。” “恩，顺利通过。康所长的‘大神之光’还真不是盖的。”不管说什么，尼傲最后总是要忍不住加上几句总结评语，让傅承艺常常觉得，得要什么样的女人，要有怎样的气场，才能顶住这么个嘴碎的男人。 结论很简单，当然就是没有人，所以尼傲到现在为止还单着呢。 “英雄的世界终于可以开启了。”傅承艺不禁叹道。 “是啊。”尼傲这一回附和，难得的简单明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傅承艺反而觉得远在北京的尼傲这一刻似乎很激动。 “有没有搞错，该激动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