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默契
沈岚“咦”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四周全是阴冷坚硬的石壁,除了左边墙上一盏小灯和冰凉稀薄的空气外什么都没有,正前方是一扇窗子,紧紧闭着,连个缝隙也不留。 “痛!”沈岚感觉肩膀生疼,一阵轻呼。 “痛一一痛一一痛一一”回声不绝于耳。 她不禁皱起眉头:“怎么这么暗?怎么这么冷?……啊!头好痛!” “痛一一痛一一痛一一”又是一阵回声。 沈岚脑袋似要炸了,感觉天地晕眩了般。 森寒之气加上无情的回声叫沈岚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她突然想起自己紧闭着双眼掉下悬崖,而后腰间似乎被绳子类的东西拴着,再一睁开眼,自己不急细看,衣袖被人一扯,便晕了过去了。 “我死了吗?”沈岚向空中喃喃低语,声音中带着颤抖:“死了后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吧?……连、连个鬼影都没有哟……” 她自顾自地胡言乱语着,饶是她平日里那般胆大,今日这种情况下也不禁心中大骇,抽泣起来:“不,不要有鬼,连影子也不要有……” “沈姑娘,你哭够了没有?” …… “沈岚,你、你怎么不说话了?” …… “沈岚,你没事吧?” “白脸猫?……”女子的声音弱弱的,明显的哭腔里带着一股惊喜:“是你吗?白脸猫?!” “是,是我。”岑灏叹了叹,笑道。 “白脸猫!”沈岚喊着这三个字后又哭了起来,可过了一会儿,却道:“哼!你跟着我跳下来做什么!” 岑灏没料到她知道自己在身边的时候会是这般惊喜,也没料到才没过多久又凶了起来,可当下却是觉得开心,一时起了戏谑之心,故弄玄虚道:“我哪儿是跳崖了,我分明是被赤练尊主打死了。”他顿了顿,假装惊恐道:“你是跳崖死的?!脸没有摔烂了吧?手脚断了吗?!” 沈岚一听,又哭了起来,颤抖着声音道:“我……我看不见自己,我觉得我全身都动不了了……你,白脸猫你在哪儿?我感觉你在我头顶上说话,你快出来!帮我看看!” 岑灏见她这般害怕,也不忍再戏弄她,便道:“我们是头对着头躺着的,可能刚开始会觉得无力,等会儿你慢慢挪动身子,看看能否坐起来?” 沈岚试着运力,果然身子还能动弹,哭着鼻子笑道:“嗯,我发现我的手还在……白脸猫!还能动呢!” 岑灏一笑,道:“还在就好,快,快坐起来试试。”说着,他自己也试着坐了起来。 两人背靠着背,虚弱不堪。 沈岚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很是开心道:“白脸猫,我的双手双腿真的都在呢!” 岑灏好笑,转头一看,却见她手臂举在空中晃悠着,白如冰雪,嫩如凝脂,心中一慌,忙别过头去,定了定神,沉声道:“你应该能起来了吧,我们得抓紧时间想法子出去,这儿闷得很,呼吸困难急了。” 沈岚啐道:“我们不是鬼吗,还要呼吸做甚?” 她已然恢复过来,想到方才被岑灏戏耍,心中好不是滋味,但也仍是听话地一点点慢慢地爬起来。 她刚一起来,身子便被一件白衣轻轻一裹,不由道:“你干嘛?” 岑灏却不看她,冷冷道:“天冷了。” 沈岚“啊”地一声,正待开口:“这里闷地很,有什么冷的。”可话道嘴边不得不咽了回去,这才想起自己的袖子已经被扯掉了大半截,当下脸上一烫,泛起红晕来,却将白衣紧紧裹了起来。 两人在石壁上东敲敲,西碰碰,毫无发现。 沈岚一股溜儿靠着墙滑了下来,瘫在了地上,难过地呼吸着,道:“不行不行,全身无力。” 岑灏皱了皱眉,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也在她身边坐下。 沈岚斜睨着他道:“二少,我累了走不动了坐下歇息,你干嘛也跟着坐下来?” 岑灏闭上眼不去看她,淡淡道:“我也累了。” 沈岚深深叹了口气,看着他的侧颜,越瞧越舍不得移开眼去,岑灏突然张口道:“我们也许是中毒了。” 沈岚一惊,想了一想,恍然道:“难怪动不动就没力气,即便是呼吸不畅也不该是这般模样……到底是谁抓我们来的?” 岑灏却反问道:“你没有看到他们?” 沈岚一嘟嘴,低下了头,双手藏在大袖子里,吞吞吐吐道:“我……我闭着眼睛掉下去的……感觉有东西绑着自己,便一睁眼……然后、然后……” “就吓晕过去了?”岑灏笑着接道。 沈岚狠狠捶了他一拳,道:“你知道你知道,那你说他们是谁?”因为衣袖太宽,她的藕臂露出半截来,沈岚未留意,岑灏却看在眼里,他心中又苦又恼,面上只是淡淡道:“飞鹰帮。” 沈岚坐直了身子:“飞鹰帮?!” 岑灏颔首。 沈岚眼眶一红:“我娘亲是因为他们……” 岑灏侧目看她,泪水晶莹,摇摇欲坠,实在不忍,只是,他的手伸到一半便又缩回了去,只道:“别难过……”话说出口,他竟不知如何安慰她,岑灏甚少安慰别人,仅这三个字,叫他发现自己口拙得很,不禁在心中懊恼起来。 可沈岚蓦地笑了起来,眨巴着眼睛看着岑灏,唤了声:“白脸猫……” “嗯?”岑灏定定地看着她,听她小声地说道:“柳墨说你差点被大王蛇吃了去,差点丧命……” 岑灏回想到当日的场景,眉毛一挑:“都过去了。” 沈岚道:“我收到柳墨的飞鸽传书,上面就写到‘事变’二字,和老头他们都担心地不得了,可是见到柳墨后,她说你不辞而别了,当时真是想着你赶紧死了算了,浪费我们一场好意!” 岑灏苦笑:“我本也是想着躲在里头不出来的……” 沈岚忽地脸色又变得难看,索性扭过头去,再不看他。然而她轻轻颤抖的身子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岑灏的。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沈岚突然又精神起来,高声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在这里等死?” 四下回声传来,俱是“死一一死一一死”,沈岚心中一骇,不由地缩起了身子。 岑灏叹了叹,道:“我们确实是在等,可是,却不一定会死。” “哦?”沈岚待要细问,石门便转动起来。 门后进来两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一个瘦小精干,却均是身穿黑色劲装,黑色长靴,戴着黑色手套。领口、袖口、腰带、靴边皆是用金丝线织的。惨白的鬼脸面具,遮住了上半边脸,只露出眼睛和嘴巴来。 唯一不同的便是左侧领口处的金边花纹。 身材高大挺拔的那人绣的是一把长枪,瘦小精干的那人绣的是一个圆圈。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将沈岚吓了一跳,而岑灏则是漠不关心地闭着眼睛。 长枪使道:“二少果然聪明。” 岑灏不理不睬,沈岚却气道:“快把解药交出来!” 长枪使道:“倘若给了你们解药,以二少的功夫还不把我们的巢给掀了。” “哦?”沈岚点点头:“说得也是,岑二少与赤练尊主一役,在场的人没有不服的……” 长枪使又道:“你是谢水横的女儿,你可知道夜漠流沙的下落?” 沈岚一听,眼珠子一溜儿,瞬间转了好几个弯,斥道:“那天我是拽着夜漠流沙被人打下来的,醒来后就在你们这儿了,说什么夜漠流沙的下落,也只有你们才知道的吧?!” “别再说谎了,你怎么可能会毁了真正的夜漠流沙?你们潋屏山庄守护了百来年,就算你想毁了,谢水横第一个不答应。”神算使冷冷道。 沈岚对上他的眼睛,装无辜道:“我爹给我的就是那张羊皮卷,他说有四个花瓣的,你们没有看到在阳光下显现出来的花儿吗?那真的是真的呀……”她本是想挤出几滴泪来,谁知许是方才哭得太多了,现在反而流不出来。 长枪使冷笑一声,道:“那种小把戏骗别人可以。” 眼前的两个黑衣人屹立不动,默然无语地看着沈岚,似乎要将她看透一般,她心下一横,腰杆子一挺:“告诉你们吧,真正的夜漠流沙被我藏起来了。” “快说!”神算使喝道。 沈岚将头转过去,努着嘴道:“我干嘛要告诉你?” 谁知长枪使哈哈大笑道:“二少体内的毒……” 他故意托着下半句不说,果然,岑灏身子一颤,沈岚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正等着沈岚屈服,不料岑灏却冷冷道:“毒已经遍布全身了,不说早就已经冲破了封印,和赤练尊主相斗,不使出全力,根本无法招架……” 沈岚低唤了一声:“白脸猫……”抓住他的手:“你……” 岑灏反握住她,道:“夜漠流沙百年来在潋屏山庄,为何谢家人不动?那份地图似的东西,恐怕也只是一小部分吧?倘若真被人找到了秘密,天下将会变成怎样?……沈岚,莫要为我动摇你的心,潋屏山庄世代守护着它,其中必有道理!” 沈岚目光闪烁,抽出手,背过身去。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双双转身要走,却听到沈岚叫道:“好!我告诉你们就是了!” 两人脚下一顿,双目之中皆是喜色。 沈岚倚着墙道:“我会带你们去找真正的夜漠流沙,可是你们要带上解药,否则……”她大口地喘着,实在虚弱。 “你疯了!”岑灏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激动地叫道。 沈岚却撇开他的手,坚定道:“不管怎样,都得试试啊!” 黑衣人见状,暗自生喜,神算使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再骗我们?” 沈岚道:“我爹说,真正的夜漠流沙有四朵花瓣,不过不是在阳光下照耀显现,而是用沙子……” 神算使笑着取了两方黑巾,做了个“请”式。 沈岚很听话地蒙住了双眼,扶着身材高大那人来到门口。 神算使来到岑灏面前,见他一动不动,将黑巾一递,笑道:“二少请吧。” 岑灏斜睨了他一眼,轻蔑一笑,过了良久,才缓缓站了起来,也蒙上黑巾,脚步沉重,似扛着千斤巨鼎,压得他面色惨白,全身无力,仿若行尸。 两人出了石室后任由他们摆布,只觉得拐了好几个弯,每条路长短不一,行了不久,沈岚呼吸越发沉重,忽一撒手,蹲了下来,无力道:“我好累!” 而岑灏的呼吸声也愈来愈重。 长枪使笑道:“神算使,先给他们服下半颗解药吧。” 神算使思量片刻,终于点头答应。 岑灏和沈岚服下半粒解药后果然好了很多,可是行动起来还是绵绵无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走了多长,岑灏一路上没说一句话,而沈岚也出奇地安静。 蓦地,沈岚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摘下我的眼罩?” “快了。”神算使道。 沈岚又道:“我找到夜漠流沙你们便真的给二少解药?” “嗯。”神算使多一个字也不愿说。 “那拿不到又怎样?” “什么意思?”神算使惊道。 沈岚不语。 黑衣人停了下来,神算使道:“你什么意思?” 沈岚故作神秘地叹了叹,道:“说来话长,待我把眼罩摘下再说,先出去。” 黑衣人只得继续前走。 四人停了下来,神算使道:“把门打开。” “夜漠流沙在奇焰门手里。”就在这时,沈岚将话说出口,一道光透了进来,石门转动的声音却有一瞬停了下来。 只这一瞬,岑灏就已出手点住了黑衣人的xue道,虽然有先后,可两人似同时定住的。他的速度如鬼魅般既快且准,时间拿捏地分毫不差。 他摘下眼罩,冷冷道:“拖你们的福,我自小对光极其敏感,更多时候是在夜间行动,对声音自然十分留意……门顿住的那一刹那,就是你们顿住的时候。” 长枪使怒哼一声:“想不到竟然栽在你们手里!” 沈岚也早已丢掉了眼罩,上前一步,捂着胸口,顺了顺气,道:“那一刹那,我也弄清了一件事……” 长枪使一愣,长叹道:“什么事?” 沈岚的手缓缓地覆在了他的鬼脸面具上:“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