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商议
沈岚清丽的面容因悲伤而略显苍白,但一双灵动的明眸在月华下愈显生辉,清澈如水。 岑灏颔首:“是,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做他人生命的审判官,但是沈岚,当张寅将剑指着郝帮主她们时,他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啊。”他揉了揉沈岚紧皱的眉头,笑道:“丫头,在江湖不可能所有人都是我们的朋友,也难免会遭遇敌人,老鹰和猎豹尚且会为了食物争个你死我活,何况是人?” 见沈岚鼓着腮帮子,将头埋下去,岑灏偏偏硬将她脑袋提起来,对着自己,嘴角轻扬:“难道潘三阳杀了莲花帮弟子,你就好受了?” “你说的什么啊!放开我脑袋!”沈岚使劲别开岑灏定在自己脸颊的双手,却毫无意义,索性不去看他,只瞧着他头上的玉冠,这玉冠可比人好看多了。 岑灏瞧她终于有力气对自己使小性子,当下心情也愉悦起来,故意凑近了道:“沈姑娘可有兴趣替在下束发?” 可话刚说出口,岑灏自己不禁红了脸,懊恼方才为何讲出如此轻薄之话来,但眼睛已然瞥不开了,沈岚听罢,差点没惊呼出来,若不是两颊贴得这般近,她早就跳开了去。 此时,两人是欲要离开却舍不得,百般纠结。 岑灏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心里扑通狂跳,想起不日前亲吻的画面,沈岚齿间的幽香撩起他难以抑制的冲动,终于抿了抿唇,覆上她那片散发着清香的唇瓣,却再不敢动弹分毫。 直到听到沈岚控制不住发出的轻轻的低吟,岑灏才突然慌张地将人儿抱住,生怕她逃开似的,连连道歉。 沈岚将头扑进他的怀里,小声道:“干嘛这么说,我……我……”纵使一贯厚颜无耻的沈岚现下也碰到了难以启齿的事了,又不能说怪岑灏的话来,也不能说不怪他的话来,真真是里外不是人,她索性咬咬牙,不再吭声。 可岑灏却以为她生气了,忙扳直她的身子,让她对着自己,急急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上次的事我已经很后悔了……” 他没说完,沈岚“咻”一抬头,瞪大了眼似很气恼,岑灏不知所措,却不敢再碰她,只是故作镇定继续解释:“上次,我,我想了很久,实在不应该……但是我又怕说出来会更加冒犯,便……刚才我真的是错了!沈岚你……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我……” “觉得你什么?” “觉得我轻浮?”岑灏不知暗骂了自己多少遍,不见沈岚回应,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左右不是,心情跌进了谷底,却听得沈岚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见她笑道:“想不到岑二少也有自乱阵脚的时候啊!” 岑灏见她这般得意地揶揄自己,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可耳根子却红了起来,佯装不在意的样子:“拜沈姑娘所赐。” 沈岚瞧他此番模样竟觉十分可爱,想着他平日的好,心中一暖,主动执起他的手道:“谢谢你,白脸猫。” 岑灏受宠若惊:“怎么说出这般话来了?不过我倒要听听你谢我什么?” 沈岚知他心中的小得意,也不与他抬杠开玩笑,认真道:“谢谢你还留在我身边,谢谢你愿意为我牺牲一切。” 岑灏抚着她脑袋,甚是爱怜:“如果这样,我更该谢谢你。”瞅着沈岚不解的神色,他的嘴角弯起一道痕好看的弧度:“谢谢你让我感受到爱情友情,谢谢你了解我,谢谢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谢谢你让我拥有愿意牺牲一切的人。” “不!”沈岚打断他的话,正色道:“岑灏,我要说的是,我,不允许你为我这样做,我不允许你为我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岑灏从未见过沈岚这般认真的样子,眼中似是一种责怪,他知道她的担心,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担心,但此时,岑灏是真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若失去了心爱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余下的空空世界,仿佛只有两个人一起,才会感到快乐与幸福。 沈岚的双眸充盈着欲滴的泪水,映着岑灏的影子,显得无比幸福:“于义,你能多救一个便是一个,于是你先救了柳墨,你想,若是救了我便是幸运,若救不了我就随我去了。” 岑灏欲张口,却被沈岚用指头堵住:“如果能够先救我,你自然会先救我,但是救得了柳墨,便是幸运,若救不了,你会自责一辈子……岑灏,你是个理智的人,你的临危不乱让我越发欣赏你,爱慕你……可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为我活着,好好活着,不管我在,还是不在……” 她的玉指抚在岑灏冰凉的面唇,指尖的温度深入心脾,岑灏闭上眼睛:“我当然知道你的想法,就如在剑池下,我的心情。” 他复睁开眼,痛苦道:“但我才体会道,当时你的心情,仿佛山崩地裂,你不晓得,若不是有个声音告诉我你可能还活着,你需要我,我怕我在你落水的那一刹那便倒下了……” “可我不希望你有事。”沈岚投入岑灏的怀抱,拍着他的背,轻轻道。 “好。”岑灏终于叹了叹气。 沈岚颔首看他,却笑了:“我好骄傲你难得的不理智是为了我,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你不该是这样的。” 岑灏在她的额上啄了一口,扯开一抹笑:“听你的。” 两人相拥很久,却不觉时间漫长,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月已高悬空中了。 岑灏虽不觉得冷,但始终担心沈岚的身子:“回去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别着凉了。” 沈岚却将往他身上蹭了蹭,嘟囔几声又不动了,岑灏宠溺地将她轻轻抱起,瞧着她闭着眼,嘴角还挂着笑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带她回去。 当岑灏将沈岚安顿好后,退出了房间,正要回屋,余光瞥见一抹身影掠过,忙追了上去,影子如鬼魅飘忽,岑灏只能瞧见是个女子,她的侧颜都未有机会窥探一二,他没有时间作他想,紧随其后,只见那道身影蹿进孙菲房中,再无动静了。 岑灏停在门口,踌躇间,黑漆漆的屋子蓦地亮了起来,一道婀娜的身影映在门上,里头传来聆莺般动人的声音:“怎么,二少知道是我请你来,不敢了?” 岑灏挠挠额,苦笑道:“不是不敢,只是在下怕这么晚了,打搅了孙门主的美梦。”他上前一步,推开门去。 其实只是轻轻一碰,门却像是有双手替他推开似的。岑灏暗自戒备,方一踏入房间,竟似被一股大力拽着往前冲去,岑灏心下一紧,不敢怠慢,将身子一沉,内力贯于足下,上半身朝后微倾,双手负于背后减少身子与来势的接触面,他深知一张纸易被风卷起,而揉成团则难以挪动。 岑灏只发了五成功力,他猜测孙菲只是有心试他一试,不由眉头一挑,心中既觉得无奈又感到好笑。 岑灏有意进屋,故意减弱功力,叫来势将他拉进几分,而足跟一松一点,双方进入僵持。他思忖着孙菲是有意跟自己耗着,不禁嘴角一勾,双手一挥,将门“吱呀”一声合了上去,他这一动,只觉得来势瞬间收了回去,自己不及收力,不得不重重向后一仰,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任凭身子倒下,在衣袂触及地面的一瞬,一招没使,却直直地站了起来。脚尖自倒下至现在,均未偏移一丝一毫。 纱幔轻扬,内室传来方才一样美妙的声音:“几日不见,你小子长进了许多。” 岑灏拱手道:“孙门主过誉了。” 他这一低头一颔首之间,孙菲便巧然入座,笑道:“我本注意到了墨儿对你的情感,却不料这般深厚。” 岑灏无力一笑,拂袖落座,道:“孙门主今日找我来,是为了柳墨的事?” 孙菲端起杯子,替他湛上一盏,道:“是也不是。” 岑灏见她有意为难自己,却也不敢遂了她的意,当下陪她兜圈子,端起茶,细细尝了一番:“好独特的西湖龙井。” 孙菲眼前一亮:“哪里独特了?” 岑灏道:“西湖龙井我喝过,可是独独没喝过卢云帆的龙井。” 孙菲道:“确实是前些日子从卢云帆那儿拿来的。” 岑灏颇有兴致道:“难道‘茶道人’卢云帆也是千面门人?” 孙菲笑道:“不论是不是千面门人,但凭我千面门的实力,什么东西是要不到的?” 岑灏见她眼神流转,不知她究竟要说些什么,只得道:“确实如此,千面门人千面容,也许卢先生送了茶也不知是送予何人。” 孙菲蹙眉,见他躲着自己的话,当下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道:“二少明知千面门这般厉害,定也知道我千面门门主的不俗喽?” 岑灏点头应是。 孙菲又道:“墨儿如此优秀,你就不动心?” 岑灏见她问得如此直白,也没有任何意外,笑道:“天下比君不见谢水横优秀的男子多得是,为何孙门主竟痴迷近二十年?” “放肆!”孙菲愤力一拍桌子,岑灏面前的茶水如柱般升起,岑灏右手在桌底一拍,茶杯随即而上,将水又纳入盏中,左手一拖,稳稳地送到唇边,道:“谢前辈不出来?” 果然,谢水横自帐内大步含笑而出:“你如何知道我在?” 岑灏指了指另外两盏开口朝上的杯子,又指了指茶盘内倒放着的三盏茶杯,道:“我进来的时候,这两盏杯子已经是这样的了,我以为是孙门主专门为我准备好的,不料她为我倒茶时用的是新的,自己取了其中一盏。” 岑灏顿了顿,给另一盏添上新茶,推到谢水横面前:“柳墨那般骄傲,是断不会让孙门主为她出头的,那么,能在孙门主房间待这么久的,我实在想不出除了谢前辈您还能有谁了。” 谢水横接过茶后小抿一口:“大婶,你瞧见没有,我就说别动这小子,这下好了吧。” 孙菲轻哼一声,却一句不吭。 岑灏拱手赔礼道歉:“方才我得罪了,孙门主莫怪。” 孙菲摆摆手道:“我才不与你一般见识,臭小子!” 岑灏嘴角擒着笑意,见谢水横眼神闪躲,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但仅有一瞬,便见他神色如常,一度叫岑灏以为自己看错了,只听他道:“找你来,自然有事商量。” “所为何事?”岑灏道。 谢水横皱眉:“张宁的事让我心有余悸,不敢轻易相信他人了。” 岑灏听罢,立马背脊一挺,坐得更端正了,肃然听他接下来的话:“但我却不知为何,特别相信你,也许爱屋及乌,也许是你苏岑二少自身便有一种令人信服的能力……说实话,接下来,我们将要面对什么谁也不知,飞鹰帮肯定是有把握的,否则也不会放弃了叶敬。” “谢前辈是担心他们手上的武林人士?”岑灏道。 谢水横沉重地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实在不行,就只能交给他们了……” 岑灏颔首。 孙菲道:“你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岑灏眉梢飞扬,眸子却有一瞬的沉重:“谁都可以急就是我不可以。” 孙菲饶有兴致道:“哦?” 岑灏道:“飞鹰帮看得起我,指名道姓要我寻夜漠流沙,可这天下觊觎它的人比比皆是,飞鹰帮要我成为众矢之的,逼我冲锋陷阵,我若乱了阵脚,被他人抢了先机,到时候,局面不定比飞鹰帮得了夜漠流沙来的好。” “嗯,别人不定像我们这样畏手畏脚的,那些武林帮派的死活,压根不放在心上。”心上抚额叹息:“人太善良就是容易被欺负了去。” 孙菲斜睨道:“其实我们是有胜算的。” 她见岑灏眸光一闪,笑道:“二小子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岑灏颔首:“孙门主说的是第四方人?” “的确如此。” 岑灏抿了口茶,叹了叹:“我想,孙门主大可不必寄希望给第四方人了。” “此话怎讲?”谢水横急道。 岑灏思忖片刻,才道:“第四方人找过我。” “是谁?”谢水横急道。 岑灏摇头。 孙菲道:“这事墨儿告诉过我,说是两丫头跟踪你,说是她们小姐要请你一见,但你们面也未见上,只听得她的声音。墨儿还说,她们小姐是个机关好手,琴艺绝妙的女子。” “有这事?”谢水横瞅着岑灏问道。 岑灏道:“是,后来我在阁楼上待了两日……就是叶文暄和幕珊大婚的那两日……” “她是如何困住你的?”谢水横道。 “她根本不用困住我,我是自愿留下的……” 谢水横与孙菲对视一眼,岑灏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