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沦丧
突然，听得有人哭道：“主子！武二他们！” 又听达克什叫道：“武二、武大！……阿四！” 沈岚等人顿感不安，却又无法上前去看，果然，听得有人哭道：“他们不是原路返回的吗？怎么会？怎么会死得这般惨烈？！” 又一人道：“小鱼和大个子他们呢？他们不是一起离开的吗？他们呢？不会也……不会也遇难了吧？！” 达克什忍着悲痛，沉声道：“走！带上他们，一起走！” “是！”众声回应。 卓啸群却道：“达克什，此乃地下暗道，我们是寻夜漠流沙而来的，自顾不暇，莫怪老夫多嘴，这种时候你带上他们等于是……” “卓掌门之意，在下明白，只是，他们是我兄弟，即便是死！我也不能……” 郝端青也劝道：“达克什，卓掌门说得对，这个时候，大家自身难保，你带上他们，拖累的却是活着的兄弟！” “这是什么话！”一人叫道：“武二、武大、阿四是我们的好兄弟，大家一起来便一起走！” “嗯，他们死了，你也可以去死。”谢水横轻声道。 瞬间，无人答应，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强忍的悲泣声。 达克什终于叹了叹气：“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沈岚待前方的人动身后方可动身，走了几步，绕了一弯，赫然看到三具尸体，正是他们口中的武大、武二和阿四，不是胸骨粉碎，便是手脚断裂，死不瞑目。 沈岚恶心起来，李计道：“不听话的下场。” “是谁把他们弄成这般模样？”郭振山惊道。 叶文昭道：“不，不是人。” 郭振山道：“那是什么？” 叶文昭摇摇头：“记得刚才那个震动么？” 郭振山刷白了脸：“为什么我们没事？” 叶文昭深呼一口气，故作无事人般，耸耸肩道：“你问我，我问谁？” 秋翌道：“走吧，别掉队了。” 大伙忙跟上。 也不知行了多久，戴夏怡渐感呼吸沉重起来，柳墨担心，挽着她的手道：“怎么样？” 戴夏怡蹙眉摇头：“没事。” 叶文昭看在眼里，立马上前扶住她，黑暗中，借着微弱的火光，虽看不清她脸色如何，却瞧得见她可以隐藏的不适，叶文昭皱了皱眉：“让他们走前边，我陪你慢点儿，先喝口水，你这唇已是裂开了。”他的手指抚过戴夏怡的唇，心疼道。 叶文昭将腰间的水壶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下。 柳墨笑了笑：“那好，你照顾她。” 郭振山道：“这郎情妾意，我都不好意思看了。” 秋翌道：“别说你，我也不好意思了，快走快走。”拉着郭振山大步迈向前去。 沈岚也关心了两句，默默离开，事到如今，她并未觉得害怕，反而有种暖暖的幸福感，不论怎样，亲朋俱在，即便以后危险重重，她也毫不畏惧，也可以含笑面对。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岑灏，尤其是看到了方才的三人，心中愈发忐忑难安了。 就在此时，又听到了令人绝望的声音：“是他们！已经七个了，主人！” …… 沈岚已听不清后面讲的是什么，她只觉得脑袋重重的，压着自己的身子，难以承受，几乎要倒了下去，还好，谢水横抚在后背的手掌温热有力，托起了她尚存的意识。 她抿抿唇，咽了咽口水，强撑着身子，看到达克什部下的四人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乎要吐了出来，却始终没能吐出什么。 接着往前，当大家刚看到一堆白骨的时候，连谢水横、卓啸群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前辈们都不禁腿软，百年枯骨，稍稍一细看，莫不是胸骨断裂、手脚肢解，便是脑部重创，跟达克什的兄弟们死状一般，不免嘘嘘、后怕起来。 李计却是淡定的样子，道：“怎么？看到这样就怕了？” 叶文昭搀着戴夏怡道：“我就不信你不怕死。” 李计道：“死？哼，有谁不怕死？只是，我知道，暂时，我们还是不会死的，因为，听话的人总是会活得长久一些。” 柳墨道：“你精通机关玄学，难不成你已经知道了这暗道的秘密？” 李计听着不说话，负手向前走去，沈岚啐道：“他估计也没想明白，否则，依他对飞鹰帮的忠诚，若是洞悉了机密，何不上前引路？” 李计却道：“忠心？呵呵，心是自己的，你说对谁忠心？”他这话声音不大，纵然离他最近的秋翌、郭振山也未听清一字，只是明明又知道他在讲话，秋翌心中嘀咕了一下，也并未在意。 一群人摸索着约摸半个时辰，甄书玲喘得坐下来：“不行了，不行了师父！” 郝端青扶住她，见她呼吸急促，难以喘息，心内紧张，几乎哭道：“书玲你振作起来，莲花帮所剩无几，为师还等着与你一道救出她们，你可别先于师父走了！书玲！”她哭着哭着，自己也忍不住大喘起来。 不仅是她，众人也都是强撑着呼吸，已疲惫不堪，难以开口了。 而飞鹰帮近百名下属早丢了许多人，只剩下三成不到，也几乎都倚靠在墙上，寸步难行。 沈岚靠着谢水横的肩上，背靠墙壁，这才勉力站起来，双眼看向前方，纵然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赤练尊主仍然面不改色，直立不动，逃花手执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出他难看的面容。 沈岚朝再远处看去，心中更是疑惑了，以黑手鹰王之力，难道还不能站起来？她心中冷笑，眼前管舵使也跟着倒下，看来黑手鹰王真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现身的了，好狡诈好阴险的人。 她心中叹了叹，孙大婶隐进飞鹰帮，一点消息也无，她不至于会落后，定也是隐没在这些人群之中了，只是看着情况，不免令人担心。 沈岚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忍不住抚上他眉宇间的褶皱。 谢水横会心一笑，却更显得无力。 沈岚心中一恸，蓦地难过起来，她怕，只是因为身边这样热闹，倒也无所谓了，只是，不知岑灏怎样了……她现在多么希望，身边也能有他，若真能如此，她不但不会怕，还会觉得很幸运，即便眼下的自己已是很幸运的了。 如此想着，却听甄书玲低泣哽咽道：“师父，其实……其实……秦师妹和、和薛师姐，她们……” “她们怎么了？”郝端青急问道。 “她们已经死啦！”甄书玲哭着一口气上不来，竟憋着喉中，瞪大了双目，郝端青用力拍她的背，紧张道：“书玲，书玲！你把话说清楚啊！书玲！啊！一一” 突地，“轰”地一声巨响，众人只见一道白光迸射而出，沈岚后背一凉，竟是这侧石墙在向上开启，开出一道新路来！ 准确地说，不是新路，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殿堂！ 偌大的殿堂四面石壁光滑锃亮，中间一池清泉，冒着白烟，池中一方石台，台上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如高傲的王者睥睨天下，叱咤风云。 沈岚几人率先跨进殿堂，柳墨念道：“皎皎圆月初出云，东风拂面漫金鳞。黑水承台清华泄，不识落尘九天仙。” 郭振山道：“这是第二句的应景，可是，明显，这水不但不黑，还清澈无比，如明镜般透亮，水气升腾如仙境般令人愉悦。”在他未说话前，便有人口渴难耐，要往水池冲去。待他话刚说完，边听阎南大叫：“不可！有毒！” 但他拦不住神智已丧、如狼似虎的扑食者，而这些人一触到水，便嘶声惨叫起来，立刻死了过去！ 阎南叫道：“快捂住鼻子！”但已无济于事，连他自己也无法幸免。 众人只见清池之上，隐现十来个白衣少女，衣袂翩跹，纱幔飞扬，裸露着足踝踏水而舞，犹如九天玄女。四面歌舞升平，各类神仙对饮相谈，场面甚欢。玉露琼浆，蟠桃盛宴，好不热闹。 怎料，看清面容之后，在座的竟是飞鹰帮、赤练谷以及武林大大小小帮派之人。不可思议的，叶敬、戴峰等早已死去之人也在其列！ 一场融洽美妙之宴蓦然见一帮人变了脸色，凶神恶煞起来。不一会儿，皆动起了手，一时间，打成一团。 沈岚只见眼前一蒙，一个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朝自己微笑，招手唤着自己的名字：“小岚！小岚！” 沈岚正欲追去，赫然出现一群黑衣人一刀刀刺入她的身体，那女子面目狰狞起来，瞬间血rou模糊，沈岚大叫：“娘亲！” 大恸之际，场景一变，张宁笑嘻嘻地给自己递过一盘花生粒，是瞅他微笑，却被他袖中匕首狠狠刺进心窝，沈岚惊恐道：“你、你！” 而张宁放大的脸竟变成了李计的面孔：“我是第四方人，呵呵，被人耍的感觉如何？哈哈哈！飞鹰帮定能统一江湖！主上威武！” 沈岚捂着胸口，红血汩汩而淌，止不住成河。 沈岚倒在血泊之中，一个轻影飘过：“你害我！你害我！还我命，还我命……” 沈岚一看，竟是长枫林死去的弟子！ 她害怕地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说道最后，连她自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拼命地寻找母亲的身影，却怎样也寻找不到，意外地，她看到了父亲跪在墓前磕头…… …… 岑灏被大力所引，拍地一阵怒吼，地震山摇，自己却失去了意识，只觉得被拖着向后，终于完全昏了过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就像喉咙被人扼住，呼吸都不顺畅了，难以承受，他惊地跳起，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壁上的灯火围城一圈，这里，四面密不透风，空荡荡的一片。 岑灏心疑，这里空气稀薄，烛火是如何亮起的，又是何人亮起？ 他待走进探索一番，不想头重脚轻，昏昏沉沉，有什么东西一直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只得停下脚步，方才那拍地一掌几乎用尽毕生力道，也只有在生死关头，岑灏才看清自己的潜力原来可以这般大。 他盘腿而坐，调息运气。非但没觉得精力损耗，反而感觉旧力消亡新力应运而生。气息游走之后，聚于单挑，又重新散开，贯于周身各处。很快，精神抖擞起来。 岑灏立刻起身，欲寻找出口。只管往石壁上摸索。 却不料这石壁似有轻微的移动，他静静地站着，将手贴在壁上，就这么等着，果然，手离开身子越来越远，石壁的的确确在动！ 岑灏心道：这究竟是为何？通往这里的只有一条通道吗？很明显，这里藏着秘密，而且，绝对和夜漠流沙有关，那么，他们走的另一条路又是通往哪里？现在，他们究竟怎样了？还安不安全？ 越想下去，岑灏心中越是着急。他左右寻视，并无任何发现，这里异常闷热，又渴又累，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身上的水袋也丢了，想来是被拖着的时候掉的。他添添唇，只得苦笑。 就在这时，岑灏贴着的这面墙壁突然向上开启，四周烛火瞬间熄灭，一道白光出现。岑灏大喜，想来，里面定有什么新的发现，可他又听到刀剑“叮当”的交锋之声和一阵杂闹之声。 他的心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当岑灏完全看到里面的场景时，顿时吓得愣住。幸而这一愣也只是微愣。 一道冷冽的目光注视过来，岑灏后背一凉，回视过去，赤练尊主复杂的神色令岑灏心中一动，上前道：“前辈。” 可赤练尊主非但不理会他，还自顾自道：“你为何拦我？现如今武林沦丧，所谓的众高手皆是无能，我武功远胜他们，为何不能一统江湖？！好！你欲拦我，便先杀了我！” 他目光灼灼，如临大敌，岑灏唤道：“前辈！”但仍未见他有何反应，仿佛已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岑灏正想再唤一声，一记寒光自身后划过，岑灏长袖一振，将剑夺过：“你要干嘛？” 那人是达克什的部下，他神色阴冷，狠厉道：“还我大哥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