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由于那场突如其来的道别,花听根本来不及探究那日赵一然身上穿的红色旗袍的来源与奥秘,更是回不到她日思夜想的21世纪的一零年代;既然穿越梦想成泡影,那么眼下的首要任务便是如何提升自己在白起鸿心中的地位及信任。 白起鸿手上的这份巨大的鸦片产业,花听是连一根手指头都触碰不到。 而30年代的民国时期,北洋军阀政府和国民党政府,对五毒竟一概予以纵容、庇护的处理手段,对于鸦片更是大张旗鼓地开展过“禁烟活动”,但就是令而不行,禁而不止,用当时的一句俗话来形容,那就是:私烟越禁越好卖。 由于白起鸿手上的鸦片产业过于庞大,其利害关系远不止你rou眼看到的那般简单;在这片属于灰色地界的国土上不仅有私烟贩子,还有“国府”要员、外交使节、边疆大吏、大小军阀、特务头子、帮会首领等,连官员们自己都贩烟,就更不会认真地去禁烟了,只是禁烟口号喊得凶了,不过是借此索贿罢了。 而各地军阀和当局为筹饷、征税,支持烟馆、赌场、妓院;军政官员自己贩烟、开赌,并假借禁烟、禁赌名义索贿;国民党政府把帮会当作其社会基础,予以鼓励,加以庇护。 民国官场尔虞我诈,上下欺蒙,整个上海笼罩在一片乌烟瘴气之中! 这日花听刚到赌场,门外尽是一阵sao乱。 赌场里的人个个收拾了东西想要趁乱逃出去的模样,胆子大的还顺手牵走了大厅内的几样上等瓷品,有的甚至刚踏出赌场大门,见花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腿一软,便跪了下来,怀中藏的筹码及珠宝玉器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呼呼喊喊的喧闹声响彻了整条外滩大街,花听四下里扫视一圈,周围的脚步声显得愈发的急促,有人用尖锐的嗓子喊着:“走水了!走水了!”赌场北厅亮起冲天的红光,热浪一阵高过一阵,势头凌厉的火舌仿佛要吞到天际去。 花听面色似水,连衣袂也没有带动半分,恍恍惚惚地盯着外头的红光,红艳艳的光影在她丹青勾勒般的侧脸上跳动,她却似浑然未觉般静默无声。 赌场外的嘈杂声一阵高过一阵,风中火舌越蹿越高,带着噼噼啪啪的炸响,浓黑的烟雾熏了半边天,刺鼻的烟味见缝插针地往人群里头钻;花听接过阿尧递的一条湿毛巾,稍稍遮了鼻部,睫毛终于抖了一抖,最终垂了下来,在映了红光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谁干的?” 阿尧的额头早已沁出一层薄汗,饶是平日里再镇定,此刻也免不了浑身激动地颤抖了起来,“是龙帮的人!” “龙帮?”花听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轻枭地仿佛随时可以散去。 她转过头,外头翻天的阵势仿佛在陈树那里顿住了——消瘦却挺拔的身子,灼人的眼眸,抿得发白的嘴唇,和他身畔的嘈杂全都哑然无声,沉默地刻成了一副淡然却又决然的黑白画。 “嗯,”阿尧继续道,“昨儿个午夜龙帮的几个人在赌场输了将近两百万元,竟一口咬定是我们赌场内部作假,最后被兄弟们教训了一顿,就打了欠条走人了,没想到下午……” 血红的火焰似一个舞动的妖魔,吐了明黄的信子,携了浓重的烟雾向上拔高,参天的巨焰将一桶桶泼去的水一口吞了,带了骇人的气势,顺着北风熊熊地燃着,几乎要亮透了半个上海滩。 直到晚上7点火才完全扑灭,只零星余了一些柔弱的火苗,燃在灰扑扑的断壁残垣间,一会儿便被风吹灭了,只余了灰烬中偶然亮起的火星。赌场北厅破败得不成样子,被掩在厚厚的灰烬里,偶然有风卷过,翻起一地的余灰,还能窥得几片被烟熏得辩不出颜色的重金筹码。 想不到龙帮与火还真是常年不散的一对好搭档! 呵! ********* 晚8点,布莱梅咖啡馆二楼。 花听与白起鸿坐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这头,与那头一脸淡漠的陈树僵持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白起鸿面色如霜,眼中一道锐利的精光闪过,却是不言不语,理了理身上长袍的宽大袖口,慢悠悠地捧起一杯龙井放到嘴边。 花听涂得红艳艳的双唇正磕着桌上的一盘瓜子儿,半只鞋搭在脚尖,习惯性地荡啊荡的,她轻轻地吐了口瓜子壳在桌面上,语速飞快道:“陈帮主,这案子该怎么审呢?” 陈树沉默半晌,从身后的心腹腰间抽了一把短刀,一抬头,扔到了花听面前。 刀子在桌上迅速摇摆了几回,又慢慢地静止下来,在头顶的白炽灯下反射着森森冷光,陈树开口道:“赌场的损失全部由我们龙帮赔偿,至于他们几个……”顿了顿,指头在桌子上一敲,“希望白小姐按江规处置。”
陈树身后的五位肇事者却是一脸的不服气,其中一位胆子大些的便带头说道:“老大,分明是他们赌场使诈,害得我们兄弟几个……” 陈树扬起一只手在半空,身后人便乖乖地住了嘴,不再讲话。 花听带笑的眼眸盈盈一瞟,慢悠悠地抬手捏住刀柄,拿近了些打量。 身边的白起鸿抬了抬眉头,低头吹了吹杯里的茶沫,隐约似在冷笑:“什么样的主子便教出什么样的手下,你们龙帮除了会杀人放火还会做些什么?”他瞳孔渐深,面上却是轻笑带过,“这笔账若真要算起来,可不止一个赌场这么简单吧?你说呢?陈帮主。” 白起鸿话中有话,句句戳中要点,陈树低垂着一双眼眸,不说话。 花听拎着刀柄的一只手将它轻轻一丢,恹恹摇头道:“按江湖规矩处置未免也太便宜了你们,这样的亏本交易,我可不干。” “那么,白先生和白小姐,认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理?”陈树语调平淡无奇,只是身后的几位龙帮成员开始不安分地躁动了起来。 白起鸿敛了情绪,将笑意藏在举起的茶杯后,眼神微眯,慢吞吞饮了一口茶,又将茶杯放下,转着指头上的青玉扳指,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番对面那张年轻气盛的面孔,说道:“花听,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花听轻哧,下巴一抬,眉眼间尽是张扬的傲气,“当然是,以命偿还。” 几个字一出,陈树稍一愣神,看着对面这张如花的面孔,竟是从她眼里看不出半点的杀气。 “这件事的确是我们龙帮失德,”陈树的语气似是降了一格,与这张傲气的脸蛋倒是一点也不相符,“希望白小姐能卖我个人情。” “我们凭什么要卖你人情呢?”花听勾唇一笑,低嗓软绵却力逾千斤,“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呀。” 一个为求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龙帮大佬居然会开口为几个心腹小弟卖力地维护,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你说,这不是讽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