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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帝后

    第二百五十章,帝后

    太液池箫韶声动,帝后二人端坐池中亭内,遥看满园的嘉木名花。

    先是闲说几句政事,没多久皇帝乏了,武如意道:“罢了,叫他们停了歌舞。”龙舟舞撤去,四周瞬间悄寂下来,武如意眼圈一红,低首抹泪。

    “我苦命的乖女,不曾有一日见过这等美景。”

    皇帝默然,两人十一年前得的长女,不料一个月即夭折。直到次年三月,追封为安定公主,以亲王葬仪将卤薄供葬从咸阳德业寺迁至长安崇敬寺。他早就不记得孩子的模样,唯独媚娘痛不欲生的面容,犹在他心底。那时婉丽乖巧的她,如今眉眼锐利如锋,洋溢着不可逼视的光芒。她的媚,从柔媚转为明媚。或许她从来就是一块宝玉,他病了,于是她磨砺而出。人生飞鸿般流逝,她却如鸿鹄展翅,青云直上。

    皇帝出神间头更痛了,她会不会飞出他的视线?他不知道。他低下声说道:“明日郑陪你去看她,再请高僧为她昼夜诵经。你不可忧虑,身子要紧。”

    又快到女儿的生辰。武如意紧颦秀眉,每年此刻,想起那个孤独的小身影,她的心就不断的被折磨。高僧何用?高僧自身难保。

    与孤独的公主不同,二月圆寂于玉华宫的玄奘大师,四月葬于长安以东的白鹿原,百万人送葬,比安定公主风光许多。皇帝因此暂停译经事宜,对外只说要送大师西归。武如意知道皇帝的心结,人生无常,有德高僧说去就去了,又有什么留得下?

    私底下,武如意不喜欢那个和尚。玄奘曾逼迫她的三子李显满月剃度,如今,玄奘终究是去了,再没人能绑架她的孩子。

    武如意的嘴角弯出一个笑来。她有四个孩子,长子弘取代李忠被立为太子,她的腹中,此刻又有个新生命在成长,她希望,那是个不输男子的娥眉。

    “听闻芙蓉苑花开正艳,不如宣弘文馆的学士们同去曲江池?”武如意悠然转过话题,皇帝日渐萎靡,臣子们的歌功颂德有时比补药更好用。

    皇帝精神一振:“好,宣上官仪随驾!”转过头对武如意笑说,“上官仪新添了一个孙女,我已赐名静儿,你看如何?”

    听到上官仪的名字,武如意秀睫一闪,眼里掠过一道金芒,很快如烟消散。

    “上官静儿?圣上赐名,自是极好的,看来是个有福的孩子。”武如意说完,阴鸷之色略减,想到上官家赶在她之前添了个女孩,对腹中骨rou的期盼不觉更强了。

    待皇帝銮驾启程,武如意回清思殿批阅奏折,挑拣出重要的交付皇帝审阅。尽管多了些权利,她还是小心翼翼,杀生大权在皇帝手上,她只是他手中的刀。

    宫殿悄寂如坟,武如意信手拈出上官仪以往随驾所写的试卷,读了两句便冷笑放下。

    “绮错婉媚,全无风骨!”

    武如意闷闷地吐出一口气,上官仪时任西台侍郎.东西台三品副宰相,深得皇帝宠信,却对她全无恭敬,整日摆出后妃不得干政的面孔。她隐约听到风声,上官仪有废后之念,正想挑动百官附和。

    再不想法制衡,只怕她很快就要失势。她冷眼觎着诗卷,扬声道:“郭行真到了吗?传他进来。”

    西华馆道士郭行真在显庆六年,受命往泰山建醮造像,为皇帝和皇后二人立“鸳鸯碑”,由此深受武如意信任。武如意设法将郭行真调入东宫,挂上朝散大夫骑都尉的名义侍奉太子。有此名头,郭行真在宫内畅通无阻。

    郭行真从东宫赶到蓬莱宫,静静地走入殿中,拜伏在地上。

    他面如桃花,仪容端美,望之不俗,确有八分得道者的模样。武如意满意的一笑,压抑的心境略略舒展,道:“先生,我考考你,今次寻你来,有大事相托,不知你可算的出?”

    “皇后殿下,行真愚钝,岂敢妄测天意?”郭行真再度拜倒:“殿下如有吩咐,行真万死莫辞。”

    午后的光芒射进殿来,砖石上错落一道细长的身影。

    有光明,就有阴影,人心也是如此。武如意心中波澜起伏,王皇后与笑淑妃死了快有十年,长孙无忌等违逆她的朝臣也死了五六年,眼中钉仅剩下上官仪。

    拔出了这颗钉子,天高海阔,她再无敌手。

    “先生,这里有一卷诗,你拿去品读。”武如意笑得隐晦。她抛下上官仪的诗卷,昏昏灯光打在黄纸上,暗暗的纸卷,现出颓败的气息。

    郭行真把诗卷扣在掌中,紧紧握住,三叩九拜退出殿去。

    他对武如意的暗示心领神会,回到东宫,开始布置厌胜之术,将上官仪的名讳生辰用鸡血写在桃符上,镇压在武如意的一枚印玺下。

    像是感应到郭行真的所谓,清思殿里的武如意怅然停下了笔,喃喃的自言自语:“再无良臣可用!”

    权力是个好东西,他令她排除万难,跨越周遭种种障碍。这几年她趁掌权之机铲除异己,将先帝留下的重臣杀得干干净净,不这样做,她早就是一个死人。

    她固执地认为,只要能站稳脚跟,自有良禽择木。

    话虽如此,她想要的栋梁在何处?武如意烦忧地扔下奏折。这李唐天下,百官以皇帝为尊,一日不走到那高位,她一天不得心安。

    长安的风物再好,终不是她的归宿,或许,东都洛阳,才是她大展宏图的地方。只待孩子出生,洛阳宫乾元殿落成,她就能回去。

    那时,随驾的官员中,不会再有上官仪。

    “稚奴,我不是想夺你的位,我只想与你平起平坐。”武如意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眼里有了痛快的笑意。

    这笑容,乾坤倒转,鬼神惧惊。

    此时,数百里之外,洛阳春日最繁华,红绿阴中十万家。谁道群花如锦绣,人将锦绣学群花。

    逍遥侯府,红毯,轻鼓,筝鸣,舞动。

    叶涵闭目静坐,身侧除了四名内侍只有小何一人。

    银睿姬盘坐在地,红绡玉带,云髻凤钗,十指玲珑拨弄一张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四弦琵琶为汉乐,五弦琵琶稍小,出自北国,初时以木拨弹,直至贞观年间,疏勒乐师裴神符手弹曲震惊宫中,教坊开始改弦易张。

    银睿姬娴熟弹来,多年修习功力岂容小窥。服饰与中原女子略不同,除却花钿珠钗,发饰上犹插翠羽,别有一丝骨气。垂目凝神弹奏,纤指宛转,颠倒五音,多出的一根弦,就如听者的心弦,被她任意拨动。

    音乐一声声弹破心声,仿佛身体本是那张紫檀琵琶,而灵魂摇曳飞扬,随曲调舞向四方。两个体态轻盈的舞姬,罗袖袅袅,金裙翩翩,腰肢轻转在方尺寸的空间。玉臂上,金环响动,红毯上,玉足飞旋。曲到动情处,两个舞姬香汗淋淋,依依垂泪,如莲花旋舞。

    她不是在演奏琵琶,她就是那张精美的乐器,外表华丽,内里刚烈。曲如心声,叶涵直勾勾凝视银睿姬,既有绝世容颜又有盖世华章。AB在此间完美了!

    睿姬晶指一拨,锵锵弹出一音。

    “!”小何轻嘶一声。

    这是官廷乐舞的曲目,气势激昂磅礴,展现千军万马驰骋的雄威,需十数种乐器演奏,舞者也要换绯绫衣裤。两个舞姬果然知难而退剩下睿姬一人,肃杀地奏响飒飒战曲。

    大漠边城外,北风起,戍旗展,金绫沙鸣中,万马奔腾。她的琵琶有铁骨有傲气,杀伐的乐音浑不似女儿家能演奏。睿姬纤指急奏,但看将军百战驱虎,雄兵千里吞狼。

    曲终人静,余音绕梁,恍若仙人乘鹤归去。

    银睿姬香汗淋漓缓步轻移,一媚一笑无不牵动叶涵心声,这就是一个妖精!AB的美,不对!银睿姬的美无可挑剔,套句通俗的话,这叫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更何况徐老怪拍女人那是出了名的挑剔,惊心雕琢下,导致此位面的银睿姬宛若仙子美艳不可方物!

    “臭小子,还杵在这里,你想便太监。”叶涵对小何轻喝道。

    小邓子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下意识的往小何下身飘去。

    小何双腿一夹:“邓叔,瞎瞅啥。”说着朝后一跃,三两下飘出后院。

    几名内侍相视微笑。小何是叶涵看着长大不错,未成人之前绝大数时间由这些内侍从小带大,自然有着别样感情。

    银睿姬掩面而笑,走到叶涵身侧顺势倒进叶涵怀中:“侯爷,奴家弹得可好?”

    叶涵抱着银睿姬,抬手将一枚蜜饯塞进银睿姬樱桃小口:“声美人更美。”

    银睿姬浅笑,慢慢咀嚼口内蜜饯,身体扭动几下,这个家伙一双怪手又开始作怪,美目环眺,四名内侍早已自觉背过身,也就任由叶涵作怪,片刻:“奴家想……想……。”

    “怎么?”

    “无事。”银睿姬抿嘴轻道。

    这般也好,何须再提起。侯爷无诰命无子嗣,这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婉荷大家便是跟了侯爷才得了诰命之身,作为曾经的官妓哪还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