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什么是忠
“啪!啪!啪……” 鞭子抽打声有节奏的连续响起,其中参杂着几声闷哼和惨叫。 东厂刑房,杜正此时正被吊在木架上,在他身前有两名手持皮鞭的鹰卫,交替着抽打他。 对面矮桌四周,几名鹰卫端着碗酒神色兴奋的看着浑身是血,惨叫不止的杜正。 时间悄然流逝,刑房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刑房里的鹰卫越来越兴奋。 杜正浑身上下早已血rou模糊,看不出鞭子抽打的痕迹了,能看见的,就只有暗红的鲜血,和鲜血下模糊的血rou。 此刻,他已经很少发出惨叫了,因为他已经要昏过去了,要第四次昏过去了。昏过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人就舒服了。 但他此时还没有昏过去,只是已经神智不清了。迷糊中,他仿佛听见耳边有人在说“签了吧!签了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声音低沉而有力,在他耳边一遍遍的响起,仿佛地狱的恶魔在低吟,仿佛小时候他闭着眼睛躺在娘亲怀里听的童谣,充满了诱惑。 好想就此沉沦在这声音里,永不再醒来! 杜正下意识的想按照这充满诱惑的声音去做,但是,笔呢?没笔怎么签? 他无力的右手微微动了动。 突然,他感觉右手上多了样东西,微微一摸,是笔!身为文道杜学辅的儿子,他从小碰笔,所以他太熟悉笔了。 只微微一摸,他就已经判断出手中的这支笔的笔杆是南海沉香木,而且上面打磨的非常光滑,是上等技艺制作。 手中有笔,他的心仿佛迷路在茫茫大海中的小舟突然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一般安宁了下来,他想签字,但他的手没了力气,签不了,这时,他感觉他手上忽然多了只手,将他的手向上移了些,入手的是一张纸,他想签,但手实在没力气,而且不知怎的,握笔的手仿佛有着千斤重,沉重无比,怎么也提不起来。 他不禁心中一急,他想按照那仿佛娘亲般的声音去做,但却做不到,渐渐地,他的心里开始暴躁起来。 忽然,他又安静了,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爹——杜学辅。以前,每次他一急躁或者出现负面情绪,他爹就会教训他,让他学会冷静。 好久,没有暴躁过了…… 杜正想起了爹,但爹去哪儿了?我现在又是在哪? 渐渐地,他想起来了,自己在刑房,在被严刑拷打。 他们想让自己承认杜家谋反的罪! 杜正心里一惊,竟然自己醒了。 他突然的睁眼吓了前面鹰卫一跳,而与此同时,他右手用力,直接将手里对方手里的纸用笔捅碎。 东厂副都督亲自递到对方手里的供词被弄碎,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但他居然仍然心平气和的看着眼前的杜正缓缓道“杜正,你爹要谋反,这是事实!谋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但只要你签字画押,那你就算是举报有功,到时候功过相抵,你不仅不用死,还可以给你个官做,你签是不签?” 他说到最后,语气突然一厉,眼神森然的盯着杜正。 杜正看着副都督,满是血污的脸上突然露出嘲讽的笑容,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神情骄傲而自豪,朗声叫道“我是文人!文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文人有风骨,文人的风骨足以顶天!文人的风骨足以立地!绝不会为了自己可以苟活而与jian人同流合污,甚至陷害自己的父亲,背上骂名!背上耻辱!” 这番话仿佛沉重无比,耗尽了他全身气力,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就再也撑不住,无力的垂下了头。 副都督面色一沉,死死盯着杜正,过了半晌,他忽的一转身,走到了一边,同时怒吼“打!给我狠狠的打!只要不把他打死,能多狠就多狠!”这话仿佛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充满了森然杀气。 两名手持皮鞭的鹰卫抖了抖皮鞭,发出几声令人神经一痛的“啪啪”声,看着杜正面上一齐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直接用力挥动皮鞭往杜被吊在木架上的杜正身上招呼。 东厂地牢,那隐隐的惨叫声又开始在各处回荡。 东厂地牢看不见天日,同样的也看不见皎月,杜正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打了多久,但趴在牢房冰冷的地板上,他知道,今天总算是撑过去了。 但今天撑过去了,明天呢? 迷糊中,杜正也不知道。 “正儿,正儿,正儿……”
杜正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谁在叫他,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亲切,他悠悠醒来。 那一声声低沉而亲切的叫唤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 杜正勉强睁开迷糊的双眼,但整个人仍然趴在地上,头偏在一边,也正因为他的头刚好偏在那一边,所以他刚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他爹杜学辅的脸。 杜学辅在旁边牢房里,牢房三面铁柱,只有一面是墙,杜学辅正蹲在地上,相邻的两根铁柱双手各抓一根,胳膊上肌rou紧绷,仿佛正在用力将这两根铁柱向两边拉,但他的力量实在不够,所以两根铁柱纹丝不动,他的脸也因此而深深挤在铁柱之间不能伸过去。 杜正看清是自己的爹,仿佛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起来,他高声叫了一声“爹!”,然后直接向那里连滚带爬的很快扑到牢房边,扑到他爹面前,握着他的双手不停的低声叫唤“爹!爹!爹……”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杜学辅看着自己儿子身上的伤,看着他身上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液,不禁老泪纵横,低声连道“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 父子俩相互哭了一会儿,渐渐地停止了哭泣,深深的看着对方,眼中充满深情。 过了一会儿,杜学辅先开口,声音中带着点嘶哑,叹道“我儿,你还记得为父跟你说过的忠君爱国吗?” 杜正低声回道“记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随即,他突然激动叫道“可是,爹!我们如此忠心耿耿,得到的却是什么?那个昏君……” “住口!”杜学辅厉喝。 杜正不甘的双眼看着一脸厉色的杜学辅,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杜学辅长叹一声,面色忽然缓和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柔声劝道“我儿,我们杜家以忠孝传家,哪怕皇帝陛下要我们死,我们也要忠于陛下!” 杜正垂下头,不让杜学辅看到他眼中的死寂,低声道“可是,爹,我们如此忠于陛下到底是对是错?现在百姓民不聊生,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都是拜那个昏君所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