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尸舞之术
马蹄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踏在碧绿的厚实青苔上,整个马儿连同他们身上的人都显得轻飘起来。两边的树木形成巨大的屏障,这些枝叶繁茂的乔木,地上的空间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他们。那些胡乱分叉的触手相互侵占交织着,仿佛有着几世纠缠不清的宿愿。 即使在外面是郎朗的日光,进入到森林却恍如隔世,只有点滴如细弦的光,像箭一样从树伞的顶端倾泻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司徒静转动着脑袋。 “夜光森林,”锤子说,“穿过这个森林,就能到达我们的地方了。” “不能从这里直接穿越向倾城山的方向么?”楚炎凉手中的长剑高高竖起,剑锋呼啦啦地扫过大片大片的叶子。 “你可以试试,”锤子撇着嘴巴,“这个森林布满瘴气、迷宫、毒虫,任何一样都可以要了你的命。” “那这里为什么叫夜光森立呢?”司徒静接着问,“哪有什么夜光呀。” “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锤子突然神秘地笑起来,“那时候,我也和你一样问我的父亲,他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好嘛好嘛,你们都喜欢卖关子,”司徒静觉得不高兴了,就打着马儿向前奔去。这是她惯用的伎俩,若是在以前,每到这个时候,楚炎凉总会追上来拉住她的手,可是等她走了半天,没听到后面有马蹄的声音。她失望地转过头,却只看到一个鬼脸,长尾猴将一只尾巴倒吊在路上的树枝上,瞪着大眼睛和司徒静四目相对。 “啊……”伴着那声尖叫,猴子迅速地卷起尾巴,在树杈上几个起落,消失在树丛之中。 “怎么了?”楚炎凉和锤子已经赶了过来,却只看到司徒静歪在马身之上,居然已经没吓昏了过去。 …… …… 耳边涓涓的水声之外,还有在鼻息间流动的炙烤的浮香,司徒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温暖的火堆旁边。身上搭着楚炎凉的外衣,而他正和锤子烤着什么东西,火光腾腾而起,映红了少年的脸。 她坐起来,微微地缩了缩身子。黑乎乎的烤鱼就伸到了她的面前,楚炎凉站在那儿,“你醒了?” “恩,”司徒静怯生生地接过烤鱼。 “别怕,很好吃的,”说话的时候,可以看见楚炎凉的嘴边还有一抹黑色,司徒静嘿嘿地笑起来,用手去撕扯鱼rou。 “公主,你快过来看,”锤子站在远处的溪水边冲他们大叫起来。 司徒静拿着烤鱼兴奋跑过去,她知道锤子一定又是看到什么美妙的景色了。 那的确是的,溪水的两岸上,点点的淡绿色的萤火虫点缀在森林之间,翩翩地飞舞,像是流动的星辰。那些光芒闪闪灭灭,司徒静一时间呆住了,那是她一辈子也不曾见到过的景色。 她轻轻地吐着气,生怕惊扰了面前那些小虫的安然,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浮动的微弱的光,可是等她的手握紧再松开,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夜光森林,”锤子伸手后任凭一只小虫停在他的手上,“这里是它们的故乡。” “太美了,”司徒静探过头,注视着那只小虫子。 “那么,”楚炎凉在那里挥着手中的剑,指向远处,“那又能称做什么?” 顺着他的手的方向,溪水的上游,一个明亮的火团缓缓地移动过来,将周围的景色照地阴森异常。 “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聚在一起?”司徒静不解地问锤子。锤子摇着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光团。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楚炎凉撇开他们,独自向前迈动着步子。光团也在向他慢慢地接近,脚下的地面湿滑,但他的脚步很稳健。 等到还有四五丈的样子,楚炎凉神一凛,突然将手中的零落雪刺出。“噗”的一声,是长剑刺进身体里的声音,那些带着光的虫子被惊动,开始四散飞开。也许少许的虫子还在留恋那具rou体,贴在rou体的伤口之上,伤口已经化为脓血,上面开始滋生蛆虫,那个人的面目在莹光的衬托下,变成死寂一样的恐怖。 “是阿松,”站在远处的锤子失色道,那个人不正是在悬桥之上,替他们挡住西魏的那个小个子弓箭手么?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他不是,”剑身已经深深地陷落里面,那个人的脸连抖动都没有抖动一下,他的面颊上裂开了一个大洞,上面爬满了荧色的虫子。远远地看过去,一片磷磷的光。 “他死了,”楚炎凉将零落雪刺得更深,却仍不能阻止那个人的前进。 “阿松,”锤子发起狂来,抄起手中的刀,向楚炎凉的方向跑去。但他却被司徒静拦住了,司徒静的手死死地拉住他,“别去呀,是尸舞之术。” “尸舞之术?”锤子停下来攒喘着气,森林里面又飘开两团巨大的发光体,他们一左一右地落在司徒静和锤子的两侧。 “是秘术呀,”司徒静害怕地闭上眼睛,紧紧地靠着锤子,“我老师和我说过,他们的身上会散发特有的香气呀。” 那些荧光慢慢开始散去,,两具昔日战友的尸体立在眼前。 “混账,”锤子护住司徒静,挥着刀向其中一边砍去,可是当他看见那个空洞无一物的眼神,和那满身的窟窿之后,刀却凝在半空之中,而那个尸体却毫无半刻的怜悯,刚才迟缓的动作转眼消失,比起一个活人来得更迅捷。 白色的刀光闪过,司徒静伸出手拉过锤子,可是刀锋之利还是割开了锤子结实的肌rou。 血滴答滴答地落下,很快被泥土吸收了。疼痛让锤子清醒过来,他一把推开司徒静,自己开始在两具尸体间游移。 “破,”楚炎凉的手腕一错,剑身飞快地旋转起来。长剑在半空中剧烈的划着半圆,在面前那个活死人的肚皮上,挖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那两具和锤子颤抖的尸体,配合的极其严谨,仿佛仍然活着一般,锤子已经感到很吃力了,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变得多了起来。 司徒静闭上眼睛,开始在密林中寻找那些cao纵秘术的人的下落,却没有发现和锤子打斗的尸体中,撤开一个,提着刀向她奔了过来,秘术师显然已经清楚她的目的。 “小心,”可是锤子却无暇分身,昔日的伙伴复活之后,实力居然远在他之上。
等司徒静睁开眼睛,已经看到了雪白的刀骤然落下,娇艳的大衍公主眼看就要凋谢,那柄长剑却凭空出现,从侧面穿过尸体的腹部,残余的力量拖拽着一直到把它钉在树上才停了下来。 惊魂未定的司徒静被赶来的楚炎凉揽在怀中。 “它又来了,”她哭着看见那具尸体艰难地摆脱着零落雪的束缚,生生地将身体从剑身上拔出来,长剑还刮着它的内脏。 “不许哭,”楚炎凉摆过头瞪着她,“快些找出他们的位置,我来护住你。” “嗯嗯,”司徒静使劲地点着头,坐了下来发动秘术的结界。 “啊!”锤子发出一声惨叫,眼睁睁地看着刀身穿过他的身体,他的嘴巴张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具行尸,“是我呀。” “锤子,”楚炎凉长剑一荡,将那具尸体震开,上去扶住锤子的身子。 “我们大辽族人最尊重族人的死尸,所以我才没下重手,”锤子的手紧紧地抓住楚炎凉的衣服,“这些人居然敢亵渎我们的灵魂,楚兄弟,你一定要为我雪耻,”说完,他将手中的一个圆形的徽记塞在楚炎凉的手中。 “我以为我能活着回到我的故乡,”他的眼睛慢慢地下垂,“那里就是我故乡的方向呵,”他的手沉重地拾起,指向溪流的远处,“请你挖出我的眼睛,带它们回去看一眼我的家乡……”他的声音渐渐微弱,手猛然地掉落下来。 “我答应你,”楚炎凉握住锤子的手,掏出了锤子腰间的匕首。 那个时候,结界已经开始发动,隐形的力量在空间中较量,那两具尸体正处在结界的交汇的地方。他们一时被秘术师cao纵持刀而立,一时又在司徒静的力量下摆脱控制,此消彼长谁也不肯屈服。 “有两个人呀,”司徒静的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就在对面溪流的大石头后,快呀……” 楚炎凉没有说话,神色是司徒静从未见过的冰冷,那种仿佛是被触到也会冻结的冰冷。 他将锤子的眼珠仔细地收藏在革靴之中,“我要你的命。” 楚炎凉单手握剑,身形一跃而上,穿越过结界的屏障,剑身在溪水中略略一点,带着轻微的水花,然后他高高地蹿起,手中的长剑也反转回旋轮舞。 “喝,”楚炎凉大喝一声,零落雪的剑身上亮出银白色的光芒,那光芒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盛。剑身自他的背后而起,画出一个巨大的弧,重浊的力量落在巨大的岩石之上,那岩石崩然而裂,向两边溃散。而隐匿在石头后的两名秘术师圆挣着眼睛,看着那决然的少年,一线殷红自头顶一直开到了下颚。 压力弥散,司徒静歪斜着身子倒了下去,那时候,她看到零落雪开始浸染入水,清澈的水流无声地冲刷着那斑斑的血迹。 那天晚上,司徒静才看到那个自己一直依靠的少年,也有脆弱的一面,他跪倒在溪水的中央,呆呆地注视着锤子的尸体,空洞的眼眶再也投射不了天空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