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江南大会 ̄之三
远远已望不见二十二水帮的船阵,流风忽然站起身、持起桨,将船猛力向南 岸一荡 ̄ 这一荡,小船如脱弦之箭,激射而出。 原本离南岸尚有三十馀丈,但叶敛也满以为可一荡而至。 但小船速度减缓的程度却大出意料之外,一荡之力已尽,距南岸竟还有十馀 丈! 「巴嘎!」流风暗咒了一句,再一荡,小船终於在南岸靠了岸。 船一搁浅,流风、雪很快双双跃上岸去,叶敛虽不明所以,也赶忙跟上。 踏上实地以後,叶敛觉得安心许多,才问:「怎么了?有急事?」 流风直盯著水面,道:「刚刚船行变慢了,有人凿船。」 雪也道:「看来……并不是二十二水帮的所有人都赞成刚刚的结果。」 听闻此言,叶敛也明白了。 流风与雪虽然善泅水,但毕竟不像诸水帮专门在水上讨生活,要是船沈了 ,一旦下水,只怕便是捱打的情况。 他们也无法查觉有人凿船,只能在明显发现船行减缓时,采取亡羊补牢。 须臾,便有七人从水中上岸,个个头缠蓝巾,显然同属一会。 流风很快前进几步,雪将叶敛向後拉,低声道:「你不要出手,别让他们 看出你的门路与云梦剑派有关,省得坏了屈兵专的计划。」 叶敛也顺势退後 ̄正好,我也不想出手。 但仔细一看那七人的形貌……叶敛直觉他们不是汉人。 流风拔出腰间的倭刀,七人也纷纷取出兵刃。 一色的短刀,很特有的短刀。 「苗刀?」这种刀,叶敛小时见过,还有印象。那应该是南诏王国境内、云 南苗族所使用的兵器。 这些人是苗人! 兵刃见光,多言无益!七人围成了个半圈疾冲向流风。 流风预计先除去一人,刀势极劲极猛! 但他目标的那人却视若无睹,仍一迳向前,叶敛也觉得流风得手了。 锵啷一响,流风的刀竟被架下,跟著,叶敛、雪、流风三人,一迳後退! 这七人,四守三攻、守中挟攻,极有默契。且不论流风一人被三人打得节节 後退,无暇进手。便是趁出招,也给著意守御的四人轻易化解。 决非流风身手不济,叶敛自诩若是与流风位置互换,只怕早已落败,流风却 还能勉力支持,他的造诣确然不凡! 但身为同伴,雪却只是与叶敛一起退,浑无出手的意思。 流风也开始不再进手,且守且退。 这七人若是一对一与流风交手,只怕每一个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三十招,如今 以七敌一,流风虽不能胜,却也勉强抵挡得住。 叶敛一边退,一边想 ̄为什么这些苗人会混在二十二水帮里?苗人与南武林 又有何干系?何故他们会前来攻击?难道,二十二水帮决定下来、明年极可能会 举行的武林大会,与南诏王国有利害冲突吗? 即使有冲突,二十二水帮已经下了决定,现在攻击我们,什么也无法改变啊 !那么,这七人又为什么来? 一路退著,已退到了一片树林里,叶敛一时分心,迎头便撞上了树干。 此时,才听到雪叫道:「左三胁、右二颈、右三削足、中路逼空!」 叶敛一怔,急忙凝神细瞧。 只见原本并进的七人,也被树木阻隔,最右一人与左侧二人已被隔开。 流风眼前只剩四人,雪喊一句,流风便有一动。雪喊得快、流风的动作 也接得俐落顺畅! 左首第三人是守势,流风攻其胁,他只得反手架开;右首第二人是攻势,流 风以长逾四尺的倭刀对上长只二尺的苗刀,又能将其逼退;右首第三人原本应该 替右首第二人防守,但流风的第二刀去势极妙,虽是攻右二之颈,却又逼右三之 臂,居然使得他们攻不得攻、守不得守! 接著第三刀削足,不得不守的一人势子已被流风的第二刀打乱,只得退後; 第四刀再於中路一人面前虚晃一招,即成四人尽退之势。 但左右两侧,共计还有三人前进! 「左一架刀、借力砍二臂!」雪娇叱一声,同时右手猛扬! 右首一人在疾进之中,忽然见到同伴被逼退,自然想到也要退後维持阵势的 完整,雪趁此一,打出袖箭,正中右首一人额上。 这一镖力道极足,嵌入那人额头足有二寸馀,已是当场毙命。 再看流风,只是在中间四人退步的短短空档,他依照雪所言行动,也已砍 断了左首二人的右臂! 断臂人嚎叫著,他的五名同伴与叶敛也不禁为之动容。 那五个苗人,心里都已清楚无法打得过流风了,但执行命令的必要性让他们 为之迟疑。 叶敛则在此刻,完全的了解到流风与雪这对搭档的默契。 雪的眼力可能足以堪称天下无双,居然能够在对手即将出手换招时,便明 白看出对手的破绽与弱点何在,并且马上喊话通知流风。 而流风用刀的速度与准确性,也具有相当高的造诣,致令雪出声以後,他 仍然来得及对於雪所点出敌人的弱点加以攻击。 这真的是非常可怕的! 「不行了,走!」一人出声,其馀四人随即拖著被砍断手臂的夥伴,急急退 去。 流风、雪也无追击的意思。 待得那六人已走出路林,流风随即撑刀於地,仍没能站稳,向後便一屁股坐 落於地,呼呼喘著大气。 雪也吐了口长气,狻有如释重负之感。 「还好……有这片树林,再……再多来几下,我就撑不住了……」流风边喘 、边说,很明显的已用尽了气力。 雪道:「刚刚最中间那个……他左右兼顾、守得很严……如果没有他,这 些人根本不是威胁。有机会,可能要查查他的来历。」 「南诏王国,」叶敛心里想著:「他们是苗族人。但是……苗族人一向不擅 泅水,他们的水性却好到可以凿我们的船……他们潜在所属的水帮中,可能已经 有段时间了,或许不难查到。」 他没有告诉流风、雪,那些人是苗族人,因为对他来说,不管是苗族、倭 族,都不会是朋友。 他倒是向四周勘探了一阵,喃喃道:「怪了……这里怎会有片树林……」仔 细看看,大部份还都是杉木,属於针叶类植物,生长地不应在温暖多雨的江南平 原,而是在华北或是山上才对。 在这长江岸边的树林中,若是只有一两株是杉木,那也罢了,但放眼望去, 偌大一片树林,居然都是杉木。 此时,叶敛忽然打了个喷嚏。 「受凉了?」流风休息够了,起身问道。 叶敛扯扯衣襟,道:「不,只是觉得……有点冷。忽然变得有点冷,不像是 江南的三月天。」 「这片林子可能有古怪。」雪向林内探头,道:「我们再走深点看看。」 说完,便迳自前行。叶敛与流风在後,也一齐跟上。 这也奇怪,抬头还能见日,明明他们是向南走,但愈走就觉得愈冷。 在林中走了约两刻钟,转了个弯,眼前忽然出现一扇大门! 这扇门出现得突如其来,著实让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大门上有门匾,金漆已掉得差不多了,但当初书匾者深厚的笔力入木三分, 仍可明显看出,匾上写的是『南宫府邸』。 见到这扇门之後,气温忽然又回升,变得温暖了。 流风、雪对视一眼,然後,望向叶敛。 这里是中原,他理应会『稍微』清楚一点。 叶敛没有考虑太久,便向前几步,动手推门。 在冈底斯山狱中,皓羽口中的『寒伯伯』,叶敛记得,就姓南宫! 寒风笙影南宫寒,箫湘烟雨剑的铸造者! 手指才刚碰到大门,吱呀一声,门自动开了。 叶敛走了进去,流风、雪自也跟著。 穿过前庭,进入正厅,一片静。 静得很诡异。 明明,南宫府邸位於林中,但连鸟叫声也听不到。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摒气凝神,仔细观察著这无人的大厅。 摆饰很多、摺扇、挂画、瓷器、古董,分门别类,放得很整齐;整个厅内一 尘不染,十分洁净。 看起来,应该常有人打扫,但是完全杳无人声。 「再进去看看。」叶敛说道,便朝後进行去。 这里就是『天下第一灵剑』问世的地方,虽然透出来的气氛令人感到浑身不 舒服,但叶敛心里有股坚持,想将它探清楚。 经过内厅、书房,走出侧门,到了内院。 很大的内院,通道铺著石板,他们顺著通道前进,不多时,看到一间小屋。 屋有匾,书『静竹轩』。 整个静竹轩,座落在十二条石板路的中央。即亦,有十二条路可以通此。屋 旁如其名,栽种著一圈青竹。 「好大的庭院喔。」看到静竹轩放射出去的十二条小路,可以想见这个庭院 有多么辽阔,雪不禁感到叹为观止。
但是,仍然没有人声。 三个人决定向西方的小路再走。 在这庭院中,有花香、有鸟声、有虫,有风吹叶动、有枝桠摇摆,显得生 意盎然,与在大厅时又是大不相同。 往西走了一阵,又见到一间屋,屋有三层,非屋,是楼,名曰『霁月楼』。 与静竹轩一般,霁月楼也是位在十二条石板路的汇合处。 三人放眼望去,石板路都有拐弯,整个院中花木太多,皆看不到石板路的尽 处。 流风道:「这么大的院子……但是觉得很乾净,而且……连落叶都没有。应 该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打扫,可是怎会连一个人的声音没有?」 「再走看看。」叶敛说完,选择向北行。 这次的终点,是『宴燕居』。 燕子,很多,都在屋檐下筑巢。这宴燕居的屋檐也特别宽,算一算,容得下 二十几个燕巢。 仰头望去,漫天燕尾、群燕纷飞、燕声嚣杂,可地上连鸟屎也没有。 雪道:「这里真的很美……但是,好奇怪!」 在这广阔而美丽的庭院中,理应该要轻松而闲暇、舒适,但三人心里却感到 毛骨耸然。 「我们先出去好了……」叶敛道,便循原路行去。 来时向北,回时自是向南。 走到终点,眼前却并非霁月楼,而是寒雨楼! 三个人都愣了,也都确信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 但偌大一座寒雨楼,建得极宽极阔,光外表就与高窄的霁月楼极端不同,无 论如何也不可能错认。 看著寒雨楼四周的十二条铺石小径,原本是指向的道路,却变得很诡异。 三个人心里,同时想到一件事,也同时喊了出声:「有迷阵!」 南宫府邸,进得,出不得! 三个人的脚忽然都像长了根,一动也不动。 因为他们知道,已在南宫府邸中『迷了路』。 这路绝不是一般人会走的,它可是南宫寒所布下的『轮回阵』! 即使精通兵道、晓熟阵势如屈兵专者,来到此处,只怕也难能全身而退。 「你能破阵吗?」流风朝叶敛道。 叶敛好歹在云梦剑派待了一个月,对於阵势,自当有几分了解。 叶敛朝四周观望的一阵,摇头道:「不太可能……如果我没想错,这间宅邸 的主人,曾手铸『天下第一灵剑』,同时传说他精通兵法、棋艺、画工、星象、 占卜、乐艺、武术、医理、数术、诗歌……只要是说得出来的,他都会。君聆诗 曾说,他是唯一有可能与十三年前的南诏王稀罗△一对一交手而不落败的绝世奇 人。这等人物布下的阵势,我怎么可能破得了……」 「混蛋!那么……」流风抽出腰间的倭刀,喝道:「那我们就把这里的树全 砍了,把这里铲平,就不信找不到出口!」 「嘘!」雪挥手制止流风,道:「静点……有声音……」 她这一句,马上让流风归刀入鞘。 雪闭上眼,努力的听著…… 听那若有似无的叮叮声响。 听了好一阵子,雪终於确定声音方向,便道:「和我来!」说完,很快的 朝正东的小径行去。 流风原本就顺她,叶敛此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得在後跟著。 叮叮声响,愈来愈明显。 是金铁相击声。 眼前,是另一间大屋,但只有入口,没有放射出去的十二条小径。 大屋的匾额,写的是『武圣殿』。 屋前,一座三人高的炉台,炉旁四散弃置著许多长剑,一人坐在火炉旁,右 手拿著铁锤、左手用铗夹著一块烧得通红的长铁,一锤、一锤、一锤…… 锤得,没有尽处。 雪在前,见了那人的模样,吓得连退数步。 流风急将她搀住,叶敛走上前去,细细端详。 那人须发皆无,似乎已被炉火烧光,满脸皱纹、身材瘦小,独独持锤的右臂 仍然粗壮有力,看去直觉已有五十几岁年纪。 他的模样并不丑怪,只是额上有一块殷红的疮疤,在火光映照下,红得如要 滴出血来,明明应该已是旧伤,仍如新创一般骇人。 没注意看,会让人以为那块疤还在滴血。 那人应该已经知道有三个人盯著他看,但没一点反应,仍旧举锤、落下、举 锤、落下…… 叮、叮、叮…… 单调的声响,回荡在不知何时又变得出奇宁静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