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瑶池的事
方英瑶坐在通体玉制的长椅上,目光冰冷的望着座下的二人。 方黎看了方渡夙一眼,他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但想要让左臂恢复还需要相当高明的医术,在方英瑶苍皇境的威压之下他显然没有这个机会。 “擅自挑起战争,你们不清楚后果么?”座上传来清冷的声音。 “我对剑宗恨之入骨,穆芝历给了能颠覆剑宗的机会我自然不会放弃,姊姊,你难道忘了上任圣主大人是怎么死的吗?”方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方英瑶。 “你想报仇?”方英瑶揉了揉自己的眉眼,“那你大可以直接去找萧间,你知道结果会怎样,因为你根本不敢。” 方渡夙用手肘戳了戳方黎,示意他不要在圣女大人面前这样说话。 “圣女大人,四哥主要是碍于三长老的命令,而且将神识附着在长寒宗小鬼身上潜入剑宗,是我的主意。”方渡夙勉强笑着说。 “是吗?”方英瑶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方渡夙,“那就滚吧。”她话音刚落,方渡夙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 方黎看着方渡夙远去的身形,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方英瑶叹了口气,声线逐渐柔和。 “姊姊,开战是不可避免的。”方黎说。 “但不是现在。”方英瑶从长椅上站起,“萧间是疯子,而且是整个五方大陆最强的疯子,没人知道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当年他突破至苍皇境,本该是人间对神祖反扑的最好机会,可他却只身灭月府,让人间的战力大打折扣。他从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样,他只在乎自己的东西。对现在的他而言,剑宗就是他自己的东西。” “抱歉。”在方英瑶站起的时候,方黎注意到她手腕处的伤口,应该是为了救他与萧间交手时留下的伤势。 “你是瑶池圣女的亲弟弟,本身神无境的修为在整个西地都有极高的地位,别再像临儿一样不让人省心啊。”方英瑶苦笑着说。 “我只是,想让萧间也感受我们曾经遭受过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姊姊你现在也不会......”方黎的语气逐渐急促。 “过去的事情就无需再提,我不恨他。”方英瑶轻声说,“临儿现在作为瑶池少主,总比跟着我到处流亡好。” “是啊。”方黎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所以你就少给我惹些麻烦啊。”方英瑶走到方黎身前,用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戳着,一如年少时的样子。她大方黎几岁,曾经他们作为瑶池弟子修行时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方黎,看来到现在他还是没变,跟年少时一样爱给自己添麻烦。 “我明白。”方黎恭敬的说,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三长老去过古冥了。” “他去做什么?”方英瑶目光一闪,“我听说他是想拜访漠鬼,没想到拜访到那里去。” “我与渡夙接到他的命令之后,我一直比较在意他的动向。”方黎说,“我用逆生丝附着在他身上,在察觉到他进入古冥界后就消散了神识。” 方英瑶点了点头,“冥皇一直很在意仙道幽念决,但那是我瑶池不传的秘术,三长老想用它去交换冥皇精血么?”她右手朝外一挥,无形的屏障将她与方黎覆盖在其中,这样就算是再强的人用神识也感知不到。 “冥皇精血?”方黎眉头一皱,“那么他是想借此突破至苍皇?”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方英瑶说,“借助外物得来的苍皇只能算是伪皇,与真正的苍皇境有着天壤之别,他历经四代瑶池之主,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差别。” “冥皇想要通过幽念决治愈自己的旧伤?可三长老他......” “幽念决由每一任瑶池之主执掌,他虽然能接触到,但根本施展不了其中的手段。”方英瑶冷冷一笑,“三长老,还真是深谋远虑。” “也就是说,冥皇想要彻底治愈旧伤,就只能亲自前来瑶池?”方黎恍然大悟。 “是,不过我是不会那么做的。”说到冥皇,方英瑶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你先回去将手治好吧,记住帮我盯住三长老。” “是。”方黎躬身而退,他心有余悸的触碰着自己全然消失的左臂,如果不是姊姊出手将他救下,他留在剑宗的想必不止一条左臂。 “告知所有瑶池弟子,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得私自前往人间。”方英瑶用手不断揉搓着自己的眉心,瑶池的内务都压的她抽不开身,现在居然还要帮长老们收拾残局。 西地,瑶池境内。 方临水盘膝坐在自己的床榻上,他双目微闭用逆生决感知着天地灵气。他的修为以极快的速度增长,时至今日已经能摸到转天境的门槛。 转天么?还远远不够啊。方临水的修行与瑶池中任何人都不同,他能修行幽念决,但无法修得完整的幽念决,所以用主修逆生决的手段去习得幽念决中的招式。他深吸一口气,神识敛入识海之中,在逆生决的加持下他的神识强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阶段,他想用这神识,强行开启幽念决中十二宫知仙宫之后的沉阳宫。 “轰!轰!轰!”顷刻间方临水的识海内掀起惊涛骇浪,他咬紧牙关,汗水不断从额头撒下。最终,只听到“叮”地一声,方临水身形向后倒在床上,睁开双目剧烈的喘息着。 还是失败了,这些天他做了无数次尝试,看来想要打通沉阳宫必须等在转天境之后。方临水揉着脖子从床榻上坐起来,其实他大可以去问方英瑶想打通沉阳宫究竟该怎么做,可每次方临水去方英瑶那里时都不会说自己修行上的事。娘已经很累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她的负担。 方临水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制的铭牌,铭牌上刻着两个小字“岚慕”。这是岚慕的铭牌,他曾经作为岚家少主的证明。 这是在上次岚慕与白依流落北漠之时,方临水从岚慕身上摘下的,他用搜魂术强行去探查岚慕的记忆,最终的收获让他感觉难以置信。他拿着这块铭牌,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 岚慕所修行的幽念决,比方临水的要更加完整,如果岚慕是瑶池弟子那么只要不出事下一任瑶池之主大概率会是他。但他是人间修士,魔族自诩神族,对他们而言人间修士都是肮脏至极的虫子,让人间修士来瑶池修行?开什么玩笑。 不过,倘若他真的能修行完整的幽念决,大可以将他的记忆气息统统替换,让他成为一名真正的魔族。这种事其他人或许做不到,但当今瑶池圣女可以!方临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慌忙从床上蹦起来,将铭牌收起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少主,您在里面吗?”门外传来怯生生的女声。 “进来吧。”方临水缓缓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强迫自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门外一个梳着马尾的脑袋探了进来。少女一眼就望见坐在床榻上的方临水,她在确认身后没有人跟踪之后,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梳着马尾的少女是方临水的侍女,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身边往往都有着数名侍女。对方临水来说他是修士,根本不需要侍女,但前不久方英瑶从幽阁走出之后忽然将她安排在方临水身边。方临水本想拒绝,但方英瑶对这名少女颇为喜欢,他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少女名叫方清月,面容娇美,年岁较之方临水尚小,大概与岚慕差不多,因为年岁的原因身形还没有长开,她身着侍女的衣衫毕恭毕敬的站在方临水面前。 “少主,您让我带的东西全在这里了。”方清月注视着方临水房间中的摆设,俏脸有些泛红,将一枚灵戒从手指上取下递给方临水。 “多谢。”方临水随意的说,他动用神识去探查灵戒中的内容,在从少女手中接过灵戒时他触碰到了她的右手,旋即瞳孔一缩手触电般的缩了回去。
方临水慌忙站起走到门前将四周的窗户全部关上,旋即转过身不可思议的说:“你来自人间?”对人间的人来说,进入魔族,乃是禁忌中的禁忌。 “少,少主?”听到方临水的话,方清月的声线有一丝颤抖。 方临水在确认附近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之后,轻吐出一口气。她有修为但是只有璇光境,能与逆生决产生微弱的共鸣,大概是魔族在边境所抓到的人间修士。那些魔族从来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大多男性修士都会命丧当场,而稍有些姿色的女修会被卖到各个宗门中当炉鼎,往往下场极为凄惨。在她的身上有一层稀薄的神识掩盖住她的气息,大概就是凭借这个才在瑶池没被其他人察觉。 “我,我......”方清月浑身颤抖,低下头大口喘息着,方临水能看到她的眼泪滴落砸在地上。他正打算说些什么,少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手抓住方临水的衣衫哭喊着,“少主,少主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不要杀我!” 方临水看到她的面部因为悲伤与绝望的泪水变得颇为扭曲,他叹了口气将方清月扶了起来,“快起来吧,想什么呢?” “少主,您,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方清月挣脱开方临水的手,哽咽着说。 “好了别哭了。”方临水用袖袍帮她擦拭眼角的泪水,“我不会伤害你的,圣女大人用神识在你的身上形成一层防护,瑶池的其他人修行的都是逆生决,他们是不会察觉到你的身份的。”他从没见过一个少女哭的这么伤心,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可是少主,你明明都能发现......”方清月哭的更伤心,声音一顿一顿。 方临水哑然失声,“我与圣女修行的都是幽念决,所以能察觉到你的身份,当今瑶池修行幽念决的只有我们二人,别人只会当你是瑶池普通女修罢了。” “真的吗?”方清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问。 “真的。”方临水点头说,“不用担心,有我在别人就算发现也不会为难你的,好了别哭了。”他用手去划方清月脸上的泪珠,又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太好,一时有些局促。 他搀扶着方清月坐在自己房间的木椅上,自己本是主人她是侍女,现在反而轮到自己去安慰她,还真是相当讽刺。 “我家在东绝境,我被边上的魔族抓住之后,他们,他们把周围的人都赶尽杀绝了。”说到这里,方清月的脸上充斥着恐惧,“那些魔族,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因为看我还有些修为便把我卖到了瑶池这里,我本来,本来是被另一名中年修士当做炉鼎的。”她的声音带着厌恶,“是圣女大人救了我,我本来是想服侍她的,但圣女大人在那之后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听说少主是她的儿子,就想着来服侍少主以报答圣女的救命之恩......” 她满是泪痕的脸抬起来认真的看着方临水,“少主,只要您不杀我,真的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可是我的侍女,我怎么会杀你的。”方临水用手抚摸着她的头,“你看,我们都是一模一样的,从来都没有什么尊卑之分,那些肆意践踏生命的家伙才最低贱吧。” 方清月看着方临水的脸,年轻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紫色的长发编在脑后很是干净。原来少主,是这么好看的人啊。她忽然不可遏制的扑向方临水怀里大哭起来,不像之前的恐惧与悲伤。。 方临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走也不是,便只好将手搁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抚摸,“好了,天色也不早,没事就尽早回去休息吧,明天再......” 少女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她就这样靠在方临水怀里睡着了,看样子忙碌了很久异常劳累。方临水苦笑一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