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虞墨
微弱的烛光在屋内飘忽不定，分明天色不晚，但屋内的光芒却异常灰暗。 “啊，天又黑了。”屋里传出虚弱的女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会让她陷入浑身被撕裂般的疼痛中。 要按时......服药才行。她这样想着，强忍剧痛挪动身体，手扶在床沿上以相当缓慢的速度直起身子。烛光忽明忽暗似乎随时就能熄灭，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看清了自己将要行走的道路。 呼，呼......下床后，她靠在木桌上剧烈地喘息着，这是这般简单的动作几乎就消耗掉她全部体力，也正是这无比的剧痛才证明她还活着。只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终日顽疾缠身，连自己曾经的修为都丢的一干二净，族中的长辈为了救她甚至不惜自降境界。似乎已经过了很久，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上次看到明媚的阳光时自己还很小。 屋内本该金碧辉煌，但微弱的光线使得一切都黯淡无光，看上去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各种名贵之物陈列于架上。唯一有些奇怪的，偌大的房间主人又是女性，却没有一张镜子存在。她步履蹒跚但仍依稀可见婀娜多姿的身段，这本该是女子最爱美的年岁，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看到自己的脸，那张只看一次就会使得她失声尖叫的丑陋的脸。 服下药之后，她用手轻轻拨动那烛光，烛光像小人一样跳来跳去，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刚从床上起来，她只穿着一层很薄的衣衫，但她的体质冷热不侵，而剧痛是无论如何逗止不住的。她用手扶着墙壁，步伐缓慢的向门口走去，在抓住门闩的同时她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其实她没有受太多伤，只有一道伤口，一道从眼角一直蔓延到脚趾的伤口。这道伤口皮开rou绽似乎永远都无法愈合，这就是对她而言最大的伤痛，因为伤势的缘故，已经数月没有进食，妖族修至一定程度是完全可以辟谷的，食物的多少也不过是打个牙祭。她虽修为尽失，但有幸得到族中长老的传功而苟延残喘，也正是如此才没被这道伤口夺取性命。她只是单纯的很饿，所以才要出去找些食物，哪怕父亲严禁命令过自己不得踏出房门半步，有事就用传音玉佩去通知她的下人。 可她不愿意，她从来都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而麻烦其他人。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内部推开，门外似乎有人一直踌躇不定，她有些奇怪，即便是自己的族人也没几人知道自己的住处，下人的话大可以打声招呼就进来。 “谁呀？”她轻声问。 屋内的光线昏暗是因为所有窗帘闭合着，而门外的阳光却恰好洒在她的身上，阳光并不刺眼反而相当温和，可她却突然大声尖叫起来，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啊！”在接触到阳光的一瞬间，她的伤口顿时如同被灼烧一般，无比的痛感让她几乎晕厥。她本就极为虚弱，尖叫也只是持续了几息时间，脚下一软就再也站立不住。 有一个并不怎么宽大的身影闪身上前替她遮挡住阳光，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将她一把抱起走进屋中反手将门关注。她双目微闭气若游丝，她不知道来人是谁，可这似曾相识的气息......似乎是一个极其讨厌的人，但她不敢确定。 苏络用遮阴幕瞒过无数人稍稍的潜入黑龙领地，他小时候是记得虞墨所居住的屋子的，现在看来与从前一样。他还在想自己究竟该不该进去，进去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就看到门被打开，一人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旋即被疼得大叫起来。 苏络看清了她的脸，内心如同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一样，她本该娇美的面庞此刻眼角开裂，皮rou外翻，一道狭长的伤口贯穿双唇与脖颈一直蔓延向下，让人触目惊心。这是他所犯下的罪，他亲手毁掉了一个人的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他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她的喘息声逐渐平缓，灼热感在缓缓退去。苏络站在床前，思前想后决定在她还没看到自己之前就此离开，当做无事发生，直到站在这里他才发现自己依然无法面对这一切，这些年过去他还是个一无是处的懦夫。他咬咬牙，转过身就打算离去。 “爹，是你么？”她的声音极其虚弱，但却带上一种恳求的语气，“能陪陪我吗？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过话了。” 苏络抬头看向穹顶，浑身微微颤抖，“抱歉啊墨水，是我。”他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浅笑着说出这句话，她，就是虞墨。 虞墨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怪自己感受到了那种气息，那种让人讨厌至极的气息。妖族认识她的人数不胜数，但小时候一直叫她墨水的，就只有一人。 “好久不见，皇子......殿下。”这几个字的语气十分生硬，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看来刚才被阳光直晒让她异常不适。 苏络连忙冲上前，“你没事吗？”他有些焦急的问。 “殿下，还会关心，我这种，废人呢？”虞墨断断续续地说，“黑龙领地对你来说是禁地吧，你贸然闯入而且闯进我的房间，就算是有人在这里杀了你，苏紫也不会知道。”她的话语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苏络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虞墨拉上被褥遮住自己的身体，她转过头不想再多言，剧烈的疼痛只是说话都极其耗费体力，更何况是与自己最厌恶的人。 “我来看看你。”苏络轻声说，“好久不见，墨水。” 虞墨没有回应他，她睁着双目望向一旁的窗帘，屋内烛光闪烁把苏络的脸映照的通红，透过窗户虞墨隐隐间看到了他的脸，果然还是那般让人厌恶。 “对不起......那天我不知道你真的去了那里。”在那次事件之后苏络再也没有见过虞墨，他在妖族度日如年，终于有一个机会他落荒而逃到了人间。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机会这样亲口向她道歉，信倒是寄过，只不过虞墨从来不会看一眼就让下人销毁。 “我怎么敢怪殿下您呢？”虞墨终于开口，尽管她尽力使自己语气平缓，但苏络还是听出了一丝颤抖，“殿下代表着妖族的未来，能为殿下献出生命可是我的荣幸啊。” “我......”苏络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虞墨直接打断。 “只是我没死，殿下应该感到很失望吧。”虞墨笑了起来，笑声冰冷刺骨，“这次来是想要了解我的性命的吗？我死了的话，天罚就再也不会降下来了。” “不是。”苏络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虞墨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们黑龙，不就是你们龙族的奴隶吗？你为了自己好好的活着，骗我出去遭受本该降临在你身上的天罚！”虞墨抬高了音量，但情绪波动又让她不停咳嗽起来，“我只想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你连我的这些权利都要剥夺吗？”她的声音颤抖，苏络低下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他说，“但我真的从没有这样想过。” “你是南域的皇子啊，对你来说我不过是贱命一条，皇子殿下的命令我当然要去遵守。”她侧过身，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滴在被撕裂的眼角上，依然是钻心的疼痛，“真是不可思议啊，我居然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活了这么久，为什么当初天罚没有将我彻底击杀？为什么它要留我一条命让我终日过着这样苟延残喘的生活啊！”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血液从嘴角溢出，她的内脏同样受到损坏本不应该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可当她看到苏络的时候，看到这个几乎害死她的人的时候，仇恨让她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墨水，我......”苏络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他的脑子很乱，他知道虞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原谅自己了，“我真的只想让你好好活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殿下真会开玩笑。”虞墨用手擦了擦眼泪，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极为疼痛，“苏络，即使我变成这副模样，我也从没有怨过任何人，我这辈子唯一痛恨的，就只有你。” “嗯。”苏络点了点头，“墨水......” “墨水早就死了。”虞墨再次打断他的话，“这里只有废人虞墨。” 苏络没有受任何伤，但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内心传来阵阵痛楚。 “殿下既然不是来杀我的，那就请回吧。”虞墨的手心攥着一枚翠绿色的传音玉佩，她只要手指用力就能将它捏碎，届时就会有黑龙一脉的高手来带走苏络，如果皇子在这里出事，那么龙族与凤族必将大乱，对于黑龙来说正是发动攻势的最佳时机。。 她始终没有捏碎玉佩，只是感觉痛彻心扉。 苏络将一盘水果放在虞墨的床沿，他刻意搞出些动静想让她听到。“别再出去了。”他转过头，蹑手蹑脚的将门推开一条缝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