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鵰仲
不得不说，奴隶制度的存在如同它的诞生一般惨不忍睹，真正的奴隶所面对的惨境是代穆之前无从想想的。 在代穆看来，所谓奴隶，无非会吃得不好，穿得不好，外加皮鞭伺候，受到辱骂而已。然而事实远非如此！ 偌大的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无论是买家也好，卖家也好，仰或者是镇里凑热闹的平民看客，这些奴隶，不仅仅是买卖的货物，更加能映衬自己可以高人一等的变态心理。 是以每个人都带着评判与审视的眼光，三五几个堆在一起评头论足。 上千的奴隶被戴上圈首，上了脚铐，锁了琵琶骨串在一起，其中的妇孺甚至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也许曾经有过。 这里将被贩卖的奴隶，不仅仅只是被打骂而已，至少现在看来，他们所承受的远远不止这些。就算是彪悍的漠北胡汉，此时也被折磨得失了往日的锐气。这不是败兵，这是一群被捕获的胡民。男人抢劫吃了败仗，那么女人、老小也跟着被捕获变成奴隶。 他们有着各式各样的伤口，伤口没有任何处理措施，乱世的失败者，没有同情。为了活着，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用泪水洗礼自己的凄苦。 按照惯例，各大世家会首先挑选，剩下的才是商人们去挑选。依代穆看来，最强壮的男子应当是被最先被买走的，可是事实大大出乎意料。最先挑走的是那些身体健康，一般壮实的汉子，其次是漂亮的女人，最后是孩子。看起来最为壮实、凶悍的几个汉子以及老人被留了下来。 这次的买卖，老管家颇为满意，因为他是最先挑选的，所以没有遗憾，自己的原定目标已经完成，所以在代穆统计好人数之后，他就准备起身离开了。 对于这些奴隶，代穆无法施以援手，这是整个社会的诟病，代穆没有能力也没有金钱去帮助他们，也许以后可以，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颜悦色的帮他们安排好今后的去处，或者帮助他们多加点伙食，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能如此的也仅仅是代穆而已。 广场中突兀的想起一声厉喝，接着就是混乱和喧嚣。一个孩子，当无法忍受新主人的侮辱与残暴时，选择了反抗，还是个孩子，他还不是很明白今后将作为奴隶生存，是怎样一个概念！还不知道曾经贫苦却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一个胖商人，被孩子一脚踹倒在地，大草原的英雄，就算是孩子，依然不可小觑！ 大庭广众之下，这是严重挑战了身为主人的颜面与权威，贱奴就是贱奴，他们的命是不值钱的，无可置疑，胖子一刀结束了一个幼小鲜活的生命。奴隶也是会反抗的，他们需要更多的愤怒，需要一条足以引动内心悸动的导火索。 由于选走了大多数人，锁琵琶骨的链子已经全部取下了，奴隶们身体相对自由了一些，广场中还未被人挑选的几个凶悍的壮汉不顾身体上各种器物带来的痛楚，快速移了过去，其中一人尤为显眼，其速度几乎是另几人的一倍有余，只眨眼间便到了胖子跟前。接着，胖子严重超标的躯体呈弧线抛物运动，重重的砸在了不远处，连惨叫都没有，直接晕了过去。 这是犯众怒的事情，在场的众多买主立时要求铁山将军将这汉子五马分尸，以正效尤。铁山将军也是怒了，而且是极其愤怒，这群手下败将简直是在找死，自己贩卖的奴隶打了主人，等于是在打他铁山将军的脸。铁山将军一下从座位上撑将起来，一个大跨步就去得老远，三两下就来到那壮汉面前，没有废话，也不用兵刃，抡起拳头一拳朝着那汉子砸将下去。 铁山将军镇守边关十来年，漠北蛮胡几经攻夺不下，反被吴维逐个击破，定边关可谓是坚越铁山，是以被朝廷钦封“铁山将军”，声名赫赫，自然武艺不凡。只这一拳就看出他力量之大，几有开山裂石之势。只这一拳下来，若是挨实，怕是性命不保，回天无术。 可是事实往往出人意料，那壮汉却是轻松接下这招，毫无惧意。铁山将军诧异一声，兴趣大起，他铁山将军威名远播，武功甚高，难有一合之敌，不想败军之中竟有虎将，此前却是不曾发现。于是再无保留，大开大合的拳招猛出！那壮汉的本事远远出乎众人预料，竟与铁山将军大战三十回合尚不落败。 然而代穆却是看出，那铁山将军却是不及那汉子，甚至相差甚远。那汉子只守不攻，尚有余力，显然是有所顾忌，让着铁山将军。况且还身带圈首脚铐，所以，若他愿意，只怕铁山将军很快就会落败。代穆可以看出，那铁山将军久经沙场又如何看不出。对于他这种英雄人物，其实内心尤为复杂，一边希望壮汉不遗余力与自己公平力战一场，一边却又不愿输掉于大庭广众之下丢失颜面。是以今日，无论谁输谁赢，这汉子铁定是没有活命的可能了，铁山将军可不如表面上这般光明磊落。 这些浅显的道理别人不知道，可是作为21世纪的业务员来说，察言观色这种基础的判断力还是有的。那汉子武艺高强，为了族人自己可以忍着做猫，却独独受不了族人遭受性命的威胁，让代穆颇为钦佩，这是无论哪个世界，哪个时代都会令人尤为尊重的英雄。 见他们再继续打下去，必然出现自己不愿见到的局面，是以急忙上前大声劝道：“铁山将军但请手下留情！”双方听到此话默契的齐齐收手。铁山将军面带怒色厉声道：“你是何人？” “在下乃是贾伯爷府上账房，若有孟浪之处，还请将军海涵！” “哦！为何阻我？”听是贾伯爷府上，铁山将军立时态度缓和了许多，一脸诧异的问道。 随即一头偏向老管家，一脸询问之色。 显然是希望老管家做出解释。 老管家见代穆突然这般举动，虽不知缘由，但是知其从不多事，此事必有起因，况且老爷对代穆一向亲睐有加。 是以急忙向着铁山将军解释道：“将军不知，我家郎主最近需要招纳护卫，所以需要些壮实的汉子，之前郎主有交代，若有彪悍一些的壮汉，不问出身，尽管招纳，这些舔刀口的汉子最是合意。小人上了年纪，一向善忘，亏得子善记得，否则便误了郎主的大事！” 这老滑头，理由信手拈来，仿佛确有其事一般，只是这老管家在最后一句尤为加重了音调。铁山将军先时尚无什反应，听至最后一句，似乎突然悟出其中三昧。 随即朗笑一声：“罢了罢了！本座就不与这蛮汉计较了，既然贾伯爷需要，本座就将这些壮汉尽数送与贾伯爷好了，反正放在本座这里也没人买去。” 老管家听后轻轻松了一口气，笑道：“将军万不可如此！否则郎主定不会轻饶了小人，一切但从规矩，贾府按市价结算，将军万不可陷小人于水火！恶了我家郎主的意。” “也罢！就按贾管家所言！”说罢便自顾自得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什么事也未曾发生一般，闭目养神。 一百多号人站在贾府前院，委实没有什么吸引力。贾府上千的食客，几千的奴仆，一百号人就像毛毛雨，没有任何特别。可是代穆看着左边被分隔开来的十几号壮汉，却是有些头痛了。这些人被老管家扔给了代穆，不过老管家倒是调了几个武艺高强的侠客护卫代穆。按老管家的说法是，这些漠北的悍匪杀气太重，老头子半只脚都快入土了，经不起折腾，随后不给代穆任何辩说的机会就走了，其余的人让贾府的另一个管事清点安排，而这十几号人则全部交给代穆自行处理，那老家伙铁定是怪自己自作主张，想让自己吃点苦头。 事实也是如此，这些壮汉完全没有身为奴隶的觉悟，看着眼前柔弱的书生一脸鄙夷，只有那个闹事的壮汉一脸沉静，看不出内心在想些什么。 “你叫何名？” “鵰仲！”没有废话，语气不卑不亢，让代穆越发有兴趣了。 “你们是草原的勇士，虽然你们战败被俘，但是不可否认，身为护卫家园的英雄，你们值得被尊敬。” 十几位壮汉顿时听得鼻头发酸，而且一脸诧异。他们是想护卫家园，可是他们没有做到，他们被俘虏了，为了族人的性命，他们甚至不能反抗。此时，他们方才开始正视眼前这位白嫩的小生，确实与众不同，任何尊敬自己的人都是值得被自己尊敬的，这是草原的行事准则。 然而他们尚未从突来的优厚礼遇中反应过来时，再度被一声厉喝唤回：“你们有家，中原人也有家，可知你们行抢劫之事，祸害了多少人？无怪乎你们成为奴隶！”代穆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出来的。代穆曾在北濛郡见过定边关逃亡回来的难民，何其凄惨，甚至一度让代穆有种若有力量，必将屠光草原人的偏激念头。不过这些念头在今天骤然被淡化了，他想起了老道的一句话：“天地无道，众生疾苦！”一切具是为了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