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输了

    一道尖厉穴啸之音，虽距孟赞等人停身处，尚有三十丈之遥，却仿佛能刺人之心灵深处。

    孟赞见形势紧急，来不及从那张极为怪异的面目上拔出朴刀。慎重起见，他从背后摘下一只涂有潦草“风”字符文的火红葫芦。

    尚未等那头怪物从嫁衣女子的体内化形而出，孟赞拔开葫芦嘴，单手一拍已涨大形状的火红葫芦底。

    “嘎！”

    一道形如火鸦的烈火，顿时将嫁衣及其下遮掩不住的暴涨肉体点燃。

    噼里啪啦如连串爆竹炸响。

    结出非常人之皮囊的表层被秘火炸开，其内孕育的怪物，彻底冲破皮囊束缚。

    水桶粗的亮晃晃雪白肉体，其上斑斑点点如艾灸的火烧印迹，在旧屋内愈发沸腾的灰雾中吃痛挣扎。

    提前被放出孕育它的皮囊牢笼，它终未成就完全成熟体。

    出生即显愤怒状。

    “咯咯……”

    肉体原地腾到一丈七尺的高度，原本被炸得只剩下顽固不化一张皮的人脸头部，猛然窜出个黑黝黝没有眼耳口鼻的削尖脑袋。

    它昂着头，脖颈处镶嵌着自眉梢处刀痕未褪的一张白净无尘人脸。它似笑非笑看着众人，原本被泪水冲破的颊红，显得尤其醒目。

    假如此刻韩原能在这里，他定是知道这是幽怪即将攻击的前兆。

    孟赞哪里知道这个信息。

    就在他吃惊天波府根据上两回幽潮来袭研发专门对付幽怪的“葫中火”秘术都出手无功，而稍显动作迟滞的一刹那。

    幽怪目标锁定，蓄势已成，一个暴击。

    饶是孟赞列在天波府顶级武者的行列中，他可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即便他凭借本能，且仗着修至“二十三”的肉身拼死躲闪，他持着火红葫芦的臂膀，连着大半个左肩，被幽怪自上而下，一击打成肉泥。

    孟赞忍痛一个滚身，避开丈许的距离。

    可这般距离，又怎足够保命。

    也就在这时，与他同行的三名武者纷纷持兵器来救。

    可惜只一个照面，这三位修为均超越七阶的武者，被这头幽怪横着身子凌空一甩，悉数打飞。

    紧接着，幽怪再度一转，就有两名武者的肉身被接连打爆成一团血雾。

    最后一名修为到八阶的武者稍显幸运，他被打断三根肋骨，身躯连着手持的一柄砍向幽怪的开山巨斧，都被撞飞在三丈开外。

    这一刻的屋内，简直寂静得可怕。

    孟赞倒在三丈在，一动不动。那名八阶武者在与他相对的方位，倚墙而站，面色煞白。他虽离门只有一步之遥，却也不敢动半步。

    幽怪再度竖立身躯，以簸箕状的人脸示人。

    “出了什么情况？”

    屋外不远处，有武者大声呼喝，从脚步声来讲，显然又有三名武者朝这里赶来。

    位于门口一步之遥的武者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孟赞。

    孟赞当然明白其意，他面露苦笑。

    那名武者大喝一声：

    “幽怪！”

    他转身就跑。

    目标锁定，幽怪顿时暴击。

    孟赞奋尽全力，一个滚身，捞住火红葫芦，腾身破窗而出。

    接连三道闷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不到三息，又有三名高阶武者被幽怪收割性命。

    危难时刻，孟赞立即拍一道“风”符于腿上，浑身已是个血人。

    “这头幽怪怎与我得到的情报完全不符？且还单独出现？它为何出现这里？不行，死都要把这个情报带回去！”

    孟赞咬牙发力狂奔。

    刚冲破村口的小桥，接连两声惨叫，他知道与他同行的最后两名武者也丧命那头恐怖之极的幽怪之口。

    按照他的五感判断，此刻那头幽怪距离他有五十丈之遥。

    仅凭借天波府赐予麾下顶级武者逃亡的“风”符，最多可保加急十里路程，而在这个距离，高阶武者若与幽怪比耐力速度，以他适才与幽怪交战的状况与他目前伤势恶化程度，根本不保险。

    他干脆以不可恢复自残秘术刺激潜力奔跑。

    刚及五里。

    尚庆幸幽怪没有跟随，这时，隐隐就听在他左侧前方一道极为诡异的尖厉穴啸，紧接着，一记黑点放大。

    还没等他来及作出反应，数十头黑影朝他扑来。

    孟赞想都不想，单手将火红葫芦砸出。一团火球在异变兽群中炸开，残肢碎肉炸如漫天花雨。

    在他这一记不计代价的雷霆战法下，一举炸亡近三十头异变兽。

    他顺手抽出短斧，横着一斩，将朝他扑来的两头异变兽斩翻。与之同时，幽雾的质素层级终于扩散到可以为幽煞演化百目森罗架设稳定介质通道提供一道增益的级数。

    随着黑点放大到一亩大小，接连三百头异变兽从介质通道内冲出，且其内大多为异变兽高阶。

    孟赞面色煞白，这种状况他根本闻所未闻。

    他感叹大势已去。

    “嗖！嗖……”

    发自数十张至少是十五石的强弓射箭之音骤响，利箭如麻，冲在最前的异变兽，纷纷被射穿倒地。

    “孟赞，你这什么情况？你且撑住，我来救你！”

    打头一位二十出头的高阶武者，持丈八蛇矛冲入异变兽群中。他的战法凶悍异常，不到十息，就打杀三十头异变兽高阶。

    此人正是焦挺。

    他与孟赞、杨七、杨再兴等人，并列在天波府麾下百名顶级武者行列中。此时他率一队约百名中阶武者巡逻到位于雁门关外五百里的泰泽，没想到在回程的路上，正好遇到陷入死境的孟赞。

    根本来不及细说，孟赞面目俱赤，他一边持斧劈翻数头异变兽，一边大声喝道：

    “赶紧撤！能逃一个是一个！”

    说罢，他继续咬牙奋力突围。

    焦挺头一回见到孟赞如此凄惨状况，终究一怔。

    尖利穴啸之音合并。

    天空中原本零散得不被人注意的灰黑烟云，终于聚合。

    它们虽然比韩原经历过的灰煞云阵仗要稀薄不少，在略高的位置的稀薄程度，更是连武者后阶的眼力都不可分辨。但假如能有高阶武者以上，从百丈高的天空俯瞰，在茫茫的泰泽上空覆盖的范围，此时已接近三十里方圆。

    烟雨状的松针体密密麻麻，怕有亿万数。

    小小的百亩方圆，近百个人形轮廓，在如潮水般从介质通道中涌出的异变兽群中来回冲杀。

    “嘭嘭嘭！”

    接连三头异物，从一具被斩杀的异变兽残躯中，被裂变催生出来，看到这一幕，虽然事先已从天波府获得这个情报，孟赞还是看得心如死灰。

    黑压压兽群冲撞中，一道诡异的虚影乍现。焦挺一矛扫去，谁知那头雌兽根本就是佯攻，紧接着，在众多异变兽掩护之下，另一头雄兽早已欺身到他的一丈之内。

    焦挺身为顶级武者，他的真实战力，哪怕与参加上古武者试炼前的金刚寺的大莽和尚也能战个平手。

    他虽被雌雄匕兽借助兽潮掩护算计，在失位之下，也以玉石俱焚的战法，强行将雄兽打杀成两截。

    可惜匕兽向有三条命。

    雌雄呼应，变化生成。

    雄兽的两截残躯迅疾受一道律令生成合并，且速率加成，诡异地形成扑击。

    由于距离实在太近，焦挺被扑个正着。

    焦挺仗着肉身强悍，与雄兽的第二条命贴身肉搏。一道黑影从焦挺的背后突袭，以它三寸长的利爪抓住焦挺脊梁骨，埋头就咬。

    瞥到这一幕，二十丈外的孟赞双目俱赤。然而，此刻的灰煞云已下到距离地表十丈的位置，铺天盖地，异变兽已如决堤的洪水，根本不知其数也！

    “我们输了！”

    孟赞睁目而倒，汩汩血泪，顺着龇裂眼角流淌。

    刹那间，就涌来近四十九头刚刚裂变生出的异物与十六头高阶异变兽争食孟赞死不瞑目的残缺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