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涅槃

    诸葛关灯没有去过世界树秘境，因为那次的危险系数实在太大了，不过他听任明空的描述大概也能勾勒出黎明之城的模样，不由得对那群从生到死都没见过阳光的人产生了一丝丝的同情。

    鉴于黎明之城居民特殊的相貌，天外天在十二艘飞艇中都准备了足够的涂料和花环花冠以及其他符合百花节游行元素的东西。

    当然，这些东西的来源都是瞿小花。

    也只有她能够以十年花店老板的身份毫无阻碍地在一夜之间订购那么多的花，并且还不惹人怀疑。

    外面的一切都准备就绪，任明空放心地回到了世界树秘境中去，外面有诸葛关灯调度，用不着他额外操心。

    踏上世界树残缺的树干，任明空在巴德尔的帮助下进入了秘境。

    睁眼一看，任明空发现巴德尔还直接把自己送到了距离黎明之城不远的地方，省了一段路程。

    还没走到采水通道的尽头，任明空就已经能听见那座地下城市里传来了极度嘈杂的声响，掏掏耳朵，任明空总感觉那些声音说的内容有些熟悉，但仔细去辨认，又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

    再走近了一些之后，任明空才一脸懵逼地听出来他们在说什么。

    “泥薅，窝……窝恨搞星仁……仁事泥！”

    “窝闷喂了核平而来！”

    任明空：“……”

    别的不说，黎明之城的居民们的这个语言天赋实在让人担忧啊，希望他们到了华夏之后能尽快适应那里的生活吧，不然天外天也不可能专门给他们圈一块地出来长住，在华夏那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自己人的住房都是问题，怎么可能优先满足外人。

    走出采水队的工作隧道，任明空一眼就望见了黑压压的人群，呃，或许该说白压压才对。

    黎明之城的居民实在是太白了。

    弗达斯和巴蒂斯，以及他们组建的新政权中的几位高层人员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弗达斯时不时小声跟旁边的人低语两句，看上去是在发布命令，但离他们最近的巴蒂斯却能听到那是那名官员在请教弗达斯拼音的问题。

    但是弗达斯哪儿知道，他就只会说，理论一概不懂。

    听到身后的采水通道传来脚步声，弗达斯回过头来看见了任明空，突然，他感觉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那是半年前的一天，身为采水队员的他偷偷踏出了被严禁越过的边界，在地表时他沉迷于空旷的世界和高远的天空，想要采摘一些植物种子回去，却没想到身后悄无声息地走来了两个衣着华丽的人。

    那两个人带着他重返了黎明之城，掀翻了神侍集团，改变了黎明之城绵延数千年的顽固命运。

    直到今天，他成为了黎明之城的领袖，但他的心里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到黎明之城头上的想法，他还是那个采水队员，只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不得不担起这份责任。

    此时的弗达斯转过头，恍然感觉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任明空的那时。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仅仅过了半年，弗达斯就要带领整个黎明之城摆脱束缚了他们数千年的命运了，心里有一种按捺不住的东西在左冲右撞。

    “您回来了。”

    他对任明空恭敬地行了一礼。

    他左右的官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随着弗达斯对任明空行礼。他们当然记得这个当年在中央广场团灭了所有神侍的男人，这是神的使者，是光明神派来拯救他们的苦难的引路人，黎明之城数千年的虔诚侍奉终于受到了感召，他们又何尝不向往蓝天白云绿水青山的世界，但却囿于数千年前的一条禁令。

    “您交代学习的那些句子在您离开后就分发了下去，现在已经基本能够满足一半人勉强会说的要求了。”弗达斯向任明空汇报着对方交代下来的事情的完成情况。

    “好。”任明空点点头，一半也只是个约数，差不多就行了。

    实际上，看这八千多人练习的势头，即便他们练得一般，任明空也不好苛责什么。

    弗达斯跟任明空说话的时候，神经索中搭载的通晓万物模块自动激活，让他流畅地说出了汉语，这种在黎明之城被称作“这辈子”都不可能学得会的语言让他左右的官员纷纷侧目，虽然知道弗达斯是依靠了任明空的赐予才能如此流利地说一口汉语，但是这不妨碍他们羡慕。

    同时也对任明空产生了更大的敬畏与崇拜。

    或者说其实是对巴德尔。

    好在任明空本身也不是贪图虚名的人，这些信徒对他来说更多的是麻烦而不是好处，交给巴德尔头疼去吧，也不知道他的神躯重塑完成，自身又从世界树中脱离出来之后还打不打算认这群曾经的信徒。

    或者说，巴德尔要怎么证明他就是黎明之城信奉了数千年的那位曾经的光明伸。

    “既然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任明空扫了一眼挤满了周围空间的人群，又看向弗达斯，“对了，让大家准备准备，一会儿不要喧嚷，也不要对周围的任何事物发出惊叹或者恐惧的声音，我在世界树之外安排了接应的人手，到时候大家遵从指示行事就可以了，直到我通知大家可以正常活动为止，记住，一定要我通知才作数。”

    于是，这支庞大的队员开始如涓涓细流一般被分解，灌入了狭长的采水通道。

    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别提进入采水通道，就算是离开黎明之城的城市范围那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他们已经被告知自己即将踏出那道边界，每个人的心里都各怀激动，有些老人则对此产生了本能的抗拒，他们的身体被那道边界束缚了一辈子，他们的思想则被神侍集团设下的边界束缚了一辈子。

    总之，整个队伍在进入采水通道之后竟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诡异得仿佛这是一支没有生命的军队。

    采水通道外，还没有进来的人群不住地低声讨论着，但是当他们一踏入那条幽深的隧道，就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仿佛在聆听神明的教诲。

    任明空走在最前面，弗达斯紧跟着他。

    这条通道弗达斯已经走过了成百上千遍，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那么紧张。

    “哈维先生。”弗达斯突然出声。

    任明空脚步不停，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嗯？”

    “世界树之外的世界都像您描述的那样美好吗？”

    在任明空给黎明之城画的蓝图中，他们每个人都能吃饱饭，都能穿上新衣服，有稳定的工作和住所，最重要的是，他们每天都能看见太阳。

    弗达斯总觉得这是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会存在的地方。

    任明空沉吟了片刻：“倒也不是。”

    在弗达斯突然紧张的目光中，他缓缓继续说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生来就高人一等的人，在世界树外的世界上，仍然有着不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但……我们的前辈也是从那样的环境中过来的，他们的血与汗铸就了今天我们的高楼大厦，你明白吗，虽然谁也不能获得绝对的公平，但我们起码可以保证黎明之城的八千余人出去后能够用自己的劳动赚取到相应的报酬。”

    言下之意，如果他们好吃懒做，那任明空的许诺便只当是没说过。

    这样的说法很合理，弗达斯点了点头。

    能有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对黎明之城的人们来说已经是分外的幸运了。

    “您的前辈是值得尊敬的人。”弗达斯能听出来任明空话语里的深沉，“他们也有像黎明之城一样坚定的信仰吗？”

    任明空的脚步停滞了半秒。

    “有。”

    他缓缓说道。

    但他们信仰的不是一个人，或一个神，而是一种理想，那崇高的理想指引着无数为之奋斗的人举着镰刀与火炬，闯过荆棘丛生的黑暗森林，大踏步地迈向光明到底新世界。

    采水通道大约有三四公里长，后面的队伍中有着不少的小孩儿，导致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任明空倒是不着急，算下来现在雾都正是上午十点过，百花节还没有进行到最热闹的环节，慢慢走也无所谓。

    之所以队伍里小孩儿多，却没什么老人，是因为黎明之城中的大部分老人都在昨天选择了自我了结。

    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只会给八千人的大部队带来很大的麻烦。

    对此，任明空只是沉默。

    或许涅槃重生需要付出的代价还远不止于此，但是黎明之城已经做好了流血的准备。

    一座被深埋地下的城市，一群被禁锢思想的人。

    他们想要获得新的生活，迈向新的世界，就必须先对自己的内部进行一次大清洗，一次全面的洗牌。

    如果不是弗达斯强烈反对，其实昨天跟着老人们一起死去的还有几乎全数的孩子。

    残酷的手段，终将换来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