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换的不仅仅马甲
辽东三月初，带着浓厚草青味道的风，从东北方向，越过医巫闾山，扫过塞外草原，轻快的吹了过来。 依然是料峭寒骨，北方辽东的春姑娘总是慵懒，总会姗姗来迟。 却把屋外的栅栏、还有纸糊的窗户做哨子，吱啦啦叫的欢，说不清味道，像鸟叫更像狼嚎。 几缕细碎的斜阳、机巧的从窗纸缝隙中钻了进来，也随着风中抖动的窗户一起跳动，倒好像很多金色的小虫子在屋子里扭来扭去。 一缕缕青烟也在细碎的斜阳中若隐若现，刘睿知道，那是床下的火盆冒出的烟，大概是火盆已经燃尽，这烟儿也就若有若无。 窗台上，避风朝阳的小角落，一根儿无名小草或者花儿已经长了三个小叶子，上面还羞答答挂着一个花骨朵儿，记得五天前，不过是才有一根叶儿，更没有花骨朵儿的。 就这样，刘睿躺在这间屋子已经五天了。 屋子不大，更是简陋，除了自己躺着的一张木床，就是靠南墙的一个老式的桌子，上面摆着烛台，还有竹罩罩着的碗碟。 所有的剧本似乎都出乎意料，曾经的铁哥们兼生死仇敌刘海却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主子，一切的一切叫刘睿不能不小心万分，所以当有人进来的时候，就立刻装作晕迷。 同样的变成十五六的身子，看来换的不仅仅是马甲，应该是被那声闷雷，那个晴天霹雳劈着一起穿越了，来到了明朝的辽东。 只是，自己仅仅带着前世的记忆，却对这夺舍的身子之前的往事一无所知，只好先装晕迷，慢慢的从身边的人的言谈中，查探着如今的一切。 从一切迹象中，那如今的刘海似乎没有前世的记忆，或者根本就是巧合，不过是模样相似罢了。 但也不敢肯定，刘睿心里明白，前世那刘海也是一般的心急深沉的家伙，或许同样的把仇恨藏在了心底，等待着机会。 叫刘睿心里左右弄不明白的是，如今，那刘海，可是掌屯千户的嫡生长子，而自己不过是掌屯千户的家生子，说穿了就是家奴；如今自己的父亲还算不错，竟然混到了刘家账房的位置，但说到底，依然是下人奴婢的身份。 既然如此，那刘海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等着机会了吧？ 屋子里扭动的斜阳激烈的晃动，然后就是吱嘎一声，是木门被踹开的动静，刘睿紧忙闭上眼睛，再一次装晕迷。 知道是有人进来了，大概就是如今的少爷刘海、 然后，就听见刘海的笑骂，这声音熟悉到骨子里面，却又些许陌生：“都装晕躲板子五天了，够了，趁着今儿老爹的兴致不错，赶紧爬起来去请罪，大概能少挨几十个棍子。” 接着就是“噗呲！”一声，自己藏在被子里面的屁股重重的痛了一下，那是这个挨千刀的混蛋踢的。 刘睿故作艰难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你怎的知道我是装的？难道？之前的事情你都记得？” 这绝对是旁敲侧击的试探。 刘海一把掀开刘睿的被子，嘴里骂着：“你小子跟在小爷身边多年了，你就是一撅屁股拉几泡屎，小爷我都清清楚楚，还跟我玩这个！ 哼！也知道，你装病是为了躲避老爹的家法杀威棒，嘿嘿，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老爹的脾性？你这顿皮rou之苦左右是逃不掉的，看在你替小爷背黑锅挨打的份上，小爷也都为你瞒了五天了，好在你运气不错，今儿老爹好像很高兴，那就快爬起来去领家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自己装晕，本是为了了解身边的一切，却不想在刘海眼里却是这个意图，也还好。 悲催啊，自己不过是这家伙的跟班儿狗腿子，主子出去闯了祸，临了却是自己背黑锅挨揍的！ 前世，自己不小心成了昙花一现的主子，却被这混蛋联合美人计算计了（或许他自己也是一般的被算计，但刘睿选择性的暂时忘了），应该是他欠着我的仇，怎的到了这世界，我还要受他的气，这老天也真的缺德带冒烟的不公平。 只是，这家伙难道真的对前世的记忆一无所知，还是刻意的隐瞒，亦或是本就是两个不相干不过是面相名字一样的家伙。 弄到底，到这会儿，刘睿依然不敢肯定。 刘家家主是刘海的父亲，掌屯千户，也就是副千户，负责耕作事宜的，乃从五品的武官，嘉靖年，文官的地位虽然比武官高，但也远没有到崇祯那会儿变态，一个七品文官可斩一品总督武将，更何况，这里是边镇辽东，绝对是武人成堆称雄的所在。 也就是说，刘家的地位在义州卫还算不错，属于中等上下。 前院正房五进，乃家主召集族人议事，接见客人，祖中祭奠等；后院就是后宅，那掌屯千户亲人居住的地方；除此，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院子，一个是族人居住，另外一边则是家人奴婢，共有人口一百多人，不算大，掌屯千户直系的族人都是从老家山东带来的，如今也有一百多年了。 刘睿不情不愿的跟着刘海就到了前院，来到正房前进左偏厅，进去一看，主坐上坐的一位四十多岁的杂须汉子，穿戴青色团领衫，腰束明玉带，脸色草黄带着黑黝黝的肤色，绝对是多年在边镇草原哄晒的结果。 据说，这家伙年轻时却也是一个健将，曾多次与塞外各族厮杀，很有勇力。 在掌屯下手左右侧，各有一位，也都是中年人，右侧的大概五十多，身穿绢布青色直身长衣，六合一统帽，也就是清朝时候流行的瓜皮帽，胖胖的身子好像用手一掐就能流油，这是刘鹏，管家。 按说，管家也不过高级下人，按照大明律也不能穿长衣的，但到了明朝中期，这种限制已经不太严格了，更何况这里是军政自成体系的边镇辽东。 非但如此，这管家还在领口袖口镶着金线，彰显他不同于一般家人的地位。 刘睿根本不用探求此人的往事，凭着他笑面虎的面相，就能判定，是一个外表和善内心狡诈的家伙。 左手的这位，大概四十多，倒是穿戴着方领圆襟皂色澜衫，腰扎皂色软垂带，头戴四方平定巾，方脸淡眉，三缕长髯，很有文绉绉的味道；这是刘青林，刘睿的便宜父亲，曾经中过秀才，临了也还是秀才，再也没能上进，最后做了刘家的账房。 看见刘睿进来，父亲眉目间微微颤动，眼角来回跳动，这是很默契的给刘睿用眼神做着暗示。 咋说，也是刘睿的老爹，这顿胖揍虽然免不了，但趁着主人高兴，好歹把主人哄好了，多少免了些许皮rou之苦也好。 刘睿前世混迹市井多年，那可是绝对见风使舵的机灵鬼，虽然登不得大雅之堂，弄不好什么集团啥的，但应付这等局面却是轻而易举。 没等上面的掌屯有所表示，刘睿就麻溜的上前，“噗通！”跪下，痛哭流涕： “老爷叫小的跟着少爷，照顾少爷，可小的却叫少爷在外面受到欺负，真是主忧臣死，请大老爷责罚！” 心里暗道：这家伙绝对粗鄙武夫一脉，这种人讲究个仗义，更是护犊子。 果然，上面的掌屯立刻炸锅，“哐当！”一声把手里的茶杯仇恨成碎片，人也呼的站了起来，来到刘睿面前，飞起一脚“噗通！”把刘睿踢翻。 “该死的下贱坯子，真是给我刘家丢尽了脸面，都是带把儿的大老爷们，在外面打架斗殴的不算啥，可你个混蛋整日勾搭着我那王八犊子不学好，这次更是去为了一个****去和别人打架，真是混蛋加三级，罪不可赦！ 更可气的，还招惹了那些蹲着撒尿、男人不是男人女人不是女人的家伙，真真的气死我也！” 哼！刘海是王八犊子，你是什么东西？ 刘睿心里暗骂，胆突突的爬起来，脸上依然惶惶恐恐的望着掌屯老爷，可怜巴巴的： “老爷说了，带把儿的大老爷们，出去就应该像个男人，人家一个不男不女的或者是假太监啥的就想骑在咱头上拉屎撒尿，这种事小的绝对不劝少爷忍，下次碰上，还一定帮着少爷揍人，那怕是回来被老爷用家法棍棒揍死，但在外面也绝不能丢了咱刘家男儿武将本色！” 既然是背黑锅，就要背的义无反顾，这时候去抱怨自己的不公平，只会是傻蛋加八级。 掌屯老爷又是忽的飞出一脚，将刘睿再次踢翻，笑骂：“在外面胡作非为，到叫你个混蛋小子狡辩成男儿本色了，嘿嘿，听着还真有点本家主的胆色，但他娘的细想起来又绝不是这个味道！ 奶奶的，就你这付丕子，出去装什么大尾巴狼，难道不知道苑马寺里面出来的都是什么货色？就你这混蛋带着我那不懂事的王八犊子，能对付了人家？还不是人被人家揍了，脸也丢尽了，****的，气煞我也！” 据说苑马寺里面可有东厂的影子，一个个出来都是横着走的，自己和刘海吃亏免不了，看来掌屯老爷不是真的为自己带着刘海在外面打架斗殴生气，而是叫人家欺负了，尤其还是苑马寺的人，就觉得脸上发烧，在外面抬不起头来。 刘睿这次麻溜爬起来，攥着拳头紧忙喊着：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小的这次莽撞了，下次一定谋而后动，将那个假太监变成真太监，断了他张家的香火，给少爷出气，给老爷涨面皮！” “他奶奶的，还想着下一次！真是死不改悔的混蛋，来人，家法伺候！ 今天、、、本老爷今天一定把你、、、，奶奶的，看在你还知道忠心护主知道义气二字，就免了你一百杀威棒，改作三十，哼！也不是真的免了，一旦知道你事后依然带着刘海去闯祸，老爷我会连本带利的惩罚你个混蛋！” 刘睿跪着谢恩：“多谢老爷慈悲，请老爷放心，下次绝不给咱刘家丢脸，还会给咱刘家添彩，为了小的事后能尽心的伺候照料少爷，是不是请老爷把这三十棍子也暂时免了，事后要真是依然给老爷丢脸，干脆来个五百，不行一千棍子，直接把小的打死罢了。” 刘睿冷眼可看见，两个家人抬着刘家的家法进了偏厅，好家伙，说是棍子，准确的应该称作狼牙棒，前面鼓囊囊的像个棒槌还带着木头刺儿！ 要真是被这家伙胖揍三十棍子，皮开rou绽不说，最少一个月别想起床了。 “噗呲！” 掌屯又是一脚把刘睿踢翻：“妄想！出了这等事，老爷我不惩罚，今后在家里如何管别人！拉出去给我打！ 不过，看你这小子小胳膊小腿的恐怕还真的架不住三十棍子，念在你老爹整日为刘家上下奔波辛苦的份上，给这个混蛋垫上草甸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