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进八章 彼时何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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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山海合宴结束,太后、万岁、皇后、郑皇贵妃离席,诸位大臣离席,何宁刻意留在最后才离开,假装与方备严攀谈,实则借机接触韩道济。 知道方备严不懂料理之法,何宁却有意选择与食材、菜品有关的问题。句句与他无法交流的方备严,只好找来韩道济应付。 这正合何宁之意,他主动走近韩道济,“碗中、罐中之粉可为与香料所和的小麦细粉?” 韩道济一愣,一方面是没想到堂堂光禄寺卿主动走来找自己说话,另一方面对何宁一下看出小罐里的粉末感觉到惊讶。 “小麦细粉成团,则遇火爆燃,如若控制好用量,既能生火,又可为菜品附上米粮焦香之味。”何宁看到韩道济不说话,又将小麦细粉生火的细节娓娓道来。 韩道济用一副知己难寻的表情面向何宁,何宁此时想欲擒故纵,留下一句,“‘布袋鹑鸟’若用川地山中锦雉来做,抽骨之时定会便利许多,既符合‘山’之主题,腹中‘河流’定比鹑鸟来得更加湍急,且不用置入羊肚之中,惹得禽肉初入口中,一股油腻之气。” 话刚说完,就离开了,留韩道济一人在御花园中愣神。 何一在神武门外筒子河边等候多时,才等到何宁,何宁从钦安殿踱步出来,脑子里除了尚膳监的菜色,就是皇帝那番为千家万户带去白米的说辞。 “此言虽不失为一位造太平盛世的明君,可想当年,易朗吾弟却遭灭门!”他在心里暗想,可在朝堂之上,却不敢透露丝毫,甚至在家也都是以万岁为明君的说辞教育子女。 若问为何,车行四点之后,在何宅门前站着的夫人苏氏、长子何贵、长女何汀、王易朗遗孀文熙瑶、尚且年幼的何禾就是原因。 万岁的朝堂之上,任何一次表露出的忤逆态度,都有可能成为一次杀机,这一点何宁深有体会。 既然多数人都认为眼下就是安平盛世,自己也同他们一样,就这么认为,又如何?能保全家人,又可享荣华富贵,可不就是安平盛世吗。 何宁走下车,何禾冲来迎接,何宁把她抱在手中,用额头碰撞额头,逗得她咯咯笑。 何汀行礼,跟着母亲苏氏一同上前。何宁进入四十岁之后,常有这种感觉,不知不觉,何汀就从何禾这样大小,突然出落成一个即将谈婚论嫁的大姑娘。 家里的小子,何贵,眼看着就从个屁大点儿的孩子长成——来年就要束发了。 夫人苏氏渐渐变得和自己一样,两鬓微微出现白发。现在正阳春时节,身上衣服也不敢轻易减薄,还有些畏寒怕冷。 两人年纪竟真的有些上来了,“岁月不饶人啊……”何宁想伸手握一握长女何汀的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何汀留意到父亲的举动,把手主动送到父亲手臂,轻轻握了一下,松开,收回。 父女俩对视一眼,脸上带着笑意,无言。 何贵走上前给父亲作揖,“父亲。” 何宁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的书可都念完了?” 何贵答“是”,何宁回“好”,两人不再对话,只是何宁发现家里这小子的身长,竟然已经长到自己的耳边。 明明每日都见面,却没能注意到,何宁的鼻子轻叹一口气。 整个山海合宴,前后耗时两个时辰有余,此时已近子初。何宁和苏氏与几个子女,还有文熙瑶,互相道过安睡,就返回各自房间。 回到房内,苏氏本有件事想说与何宁,但见何宁劳顿一天,想着明天再说,准备先躺下。 没想何宁却先问了出来,“今日徐家可有人来?” 苏氏本就要说这件事,又站起,走到茶桌边,沏了一杯茉莉花茶放在在何宁面前,“来过,和媒人一起来的,是说媒的事。” “我知,可见过何汀了?”何宁呷了一口茶,觉得精神放松许多。 “徐家夫人欲见,汀儿不愿见,也不肯走出自己房间,看似,不甚乐意。”苏氏面露愁容,白天因为何汀的变相拒绝,徐家夫人的落差表现,一下让苏氏感到对方认为何宅有些失礼,后来并没有明说结果,只是尴尬地寒暄两句,再略坐了坐,也就走了。 苏氏没把后半段的尴尬对何宁说,在一旁等着何宁开口。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汀儿这是为哪般?”何宁其实不太在乎这一次的结果,难住他的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在想什么。 教会何汀识字读文后,她就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若要形容,有时候她说出的一些话,甚至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自愧不如,可惜是位女娇娥,若是男儿郎…… 但这也不过是自己的臆想,何汀到这个年纪,总归要许个人家的,不是今天徐家,或是明天张家,又或是别家,不然还能入宫为妃不成。 万岁的习性还则罢了,太后、皇后,尤其是气势逼人的郑皇贵妃,何宁只自己想想,就觉得后宫似海,自己的女儿似一只独舟。 “老爷,老爷,”苏氏的声音把何宁从臆想中唤回现实,“时候晚了,还是先歇息吧。” “明日无事,晚些去无妨,”何宁的睡意像是和臆想抵消了一般,“晚膳吃得多了些,略坐一坐,免得积食。” “这可真新鲜事,今晚宴席是何人主厨,能让老爷饱食一顿。”苏氏正愁没有话题转移何宁拒绝相亲的事,现在捉住这么个话把儿,必然不肯轻易错过。 “尚膳监的一个新晋御厨,年轻有为,天赋异禀,有自己的见识。”何宁脑中浮现出一个身强体壮的身影,“今晚我也再见识了,豪牛、鹑鸟、牡蛎、妾鱼……真是好生了得的后生。若有机会,真想他来光禄寺相助与我。” “妾鱼,这名字有趣。” 何宁回想起“秀色可餐”的画面,“你还说呢,万岁用这妾鱼从众臣口中要来了一场选秀女。” “选秀女?距上一次怕是已间隔十年了?”苏氏不知为何,蓦地心里有些发慌。 “……十年了,这日子可真是。”何宁深吸一口气,春入深夜仍有些凉,他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服,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