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要到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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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主任一边抱怨丈夫事多,一边让他在客厅里搬张椅子。卧室的门大开着,那个女人伸出头来望望,比起姐姐年轻好几岁,风姿绰约,品貌不错,衣着打扮也有品位,可惜有文化没教养,难怪当初白医生看不上她,情愿下放也不情愿折服。如果这一次做交换条件,他愿不愿意回城市来? 来不及多想,搬了把椅子到卫生间,把局长放进浴盆里了,两个小伙子也没办法再在卫生间,就等他洗好澡,他们两个再进去。出来以后,看见一间卧室门关着,夏永山知道,两个女人还在里面嘀嘀咕咕。 张诚鼎就问现在怎么办? 因为洗好了澡再出来,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夏永山就说现在不能走,看这样子,家里就夫妻两个,缺少劳动力,如果不是在运动当中,可能还有下属帮忙,现在不好开口,弄的不好就要受批判,什么资产阶级呀,什么剥削别人劳动啊,要不然就是修正主义什么什么的,起码都有被贴大字报的危险。 于是他就说,求人家办事,就要有诚意,趁着现在没有人,就给他们大扫除吧。 干农活的小伙子劳动不在话下,阳台上有工具,两个人拖地、抹灰、擦窗户,过了十几分钟,客厅厨房打扫干净,估计卫生间里洗澡的也差不多了。走过去,果然李局长已经洗好了,连衣服都穿好了,两个小伙子再把他扶出来,见他在沙发上坐稳了,坚决要告辞,而且说,家里好像来了客人,也不跟罗主任告辞了,然后就离开了他家。 还说一起再回到冯家吃晚饭,张诚鼎无论如何不好意思,说还是回家去向父亲汇报。夏永山就说,赶紧要到公社去拿准予迁入证明。 大懒实在懒惰,还问夏永山,能不能让他姑妈寄过来。夏永山一脚蹬去,差点儿让他从自行车上滚下来。说自己都不辞辛苦,浪费大好时间,又是长途电话,又是找领导,现在那边都同意了,还不仅仅是拿一下的事,还要跑大队、生产队。 张诚鼎苦着脸问,公社都同意了,还要跑下面吗? 夏永山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你以为办个事情那么容易吗?原则上说,应该是层层上报,生产队先同意接收,再让大队同意,最后报到公社。只是我们这个地方不同,官本位特别严重,上面同意了,下面基本照办。但是你妹妹不是进公社,还需要下到我们生产队里,所以哪怕是走过场,在公社拿走了证明,还要下去走一趟。回来以后,罗主任那里盖章,只是为了我们到广溪去好办一点,我都不怕麻烦,你害怕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高中毕业这么多年,早已脱离了学生气,沾染了一些社会风气,张诚鼎也由衷的感谢夏永山,所以拱拱手,说谢谢老大,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夏永山也叹一口气说:“本来要安心复习功课的,这一下完全被你的事情耽误了。” “我到乡下可能还要跑两天,你不就可以安心复习了吗?” “说得轻巧,像根灯草,”夏永山批评他是文人思维,书呆子气,“我们要到广溪去,那才是一场硬仗,我不考虑考虑战略战术?” 张诚鼎只好又一次的作揖:“拜托大哥了。” 看着张同学回家去了,夏永山才骑自行车到冯家去。两个姑娘已经把大蒜剥好了,晾晒干爽了,装在口袋里,就等第二天冯有珍哥哥送大蒜,然后再领一批大蒜来。 问她们两个累不累?两个人都说还好,明天还可以多加20斤。其实,真真两只脚火辣辣的,还有些痒痒,就想打一盆冷水,双脚泡在里面,否则明天还有更大的任务。 冯有珍想起他哥哥的话,不愿意看到夏永山在自己家里,也只是简单问了一下情况,知道还比较顺利,就说给他的晚饭装好了,让他自己带回家里吃。 也不想见到冯家老大那副嘴脸,夏永山答应回去。只是问回去复习什么?冯有珍拿出数学书,就从1元2次方程问他,他居然也忘得差不多了。简单的给他讲解了一下,就把课本给他拿回家去做题目,让他明天八点钟来,那个时候,她开始切大蒜,让童真真给他讲理化。等她踩大蒜的时候,自己就给他讲数学。 这样安排合情合理,他也由衷的佩服,虽然还有一些遗憾,还是赶紧骑车回家了。 刚刚进入了市宿舍大院,就碰见了贾文娟的母亲,他很有礼貌的喊了一声阿姨好。然后就说非常抱歉,家里的事儿多,不能和文娟一起复习功课。 她母亲也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就对他说,女儿也很着急,本来明天走的,看看时间紧张,今天就下乡去了。 夏永山心中一动,这么说来,明天就可以打电话给童真真的母亲了。一个普通的下放老师,没有人会帮着喊她去接电话,只有通过贾文娟,但是因为两个人联系不多,也就回家来的时候见见面,下放以后两人还没有通过电话,那天也忘记问她电话号码了。 现在碰见她的母亲,赶紧趁机问一问。不过,平白无故的要问一个姑娘的电话号码不太好,夏永山灵机一动,找了个说辞,就说自己在家里复习,遇到了难题,想问一问文娟,因为她也在复习功课。 文娟的母亲是内科医生,对这个小伙子一向有好印象,也知道女儿对他不错,于是就说,他是高三的学生,女儿是高二学生,两个相差一年多的学历,女儿哪里会解答高三学生都做不出来的题目。 夏永山就说,她那里条件好,有老师辅导,如果她不能解决,两个人电话里切磋一下,要不然就让贾文娟问一下给她辅导的老师,这样教学相长,两个人都能提高。 贾文娟母亲也很开朗,笑得像一朵菊花:“就是不问问题,你们互相切磋切磋,联系联系,也是不错的。”跟着毫不犹豫,就把电话号码告诉他了。 回到家里,饭菜也没有热,就吃冷的,反正在乡下锻炼的时间那么长,早就习惯了,无所谓的。其实也不是不会烧菜烧饭,在农村的日子那么长,都是他烧给爷爷吃——一直到白羽凡进了他家,做菜特别好吃,跟着学习怎样烧荤菜,以前自己除了会加点酱油,就不知道怎么烧了。 乡里是柴灶,只要把柴草点燃就行了。烧起来畅快,不像烧蜂窝煤,他几乎没有办法把炉子生起来。回到城里来,家里请的有保姆。只是运动来了,辞退了保姆也有继母烧饭,他都是吃现成的,现在没办法生火,那就吃冷的吧。 其实在农村的时间更长,停课闹革命以后,他就回乡去了,他是回乡知青,60年代底就回去了,在家里什么活儿都要干,说句老实话,本来在学校学的也不是很扎实。学生领袖嘛,什么活动都要参加,都要组织领头,都要干得很出色,社会活动太多,打乱了学习的专注,有时候心思根本不放在学习上。 结果到农村里劳几年,所学的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原来以为真要扎根农村一辈子,所以前两年也有招工的风声,他都没有从这方面着想,一门心思想读书。还是姑妈给他想得周到,推荐工农兵学员报名,想到了他,而且争取到了一个名额,偏偏今年要考试,能不能考得上,他心中忐忑不安。 昨天下午到了冯家,冯有珍抽时间给他补习了一下1元2次方程,讲了两题,要运用到因式分解,发现他初中的因式分解都没有学好,高中的数学难度更大。数学不像语文,学一点是一点。数学就像上楼梯一样,必须要一步一个台阶,没有基础就不能继续学下去。 匆匆把晚饭吃了,他又把妹妹的初中课本找出来,从因式分解看起来。 才看两个例题,电话又响了,依然是咋咋呼呼的妹妹,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复习功课。妹妹还大惊小怪,问他为什么要复习?他说现在有当工农兵学员的机会,但是今年要考试。 夏永兰对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尊重,说他那个猪头脑子,可能就语文好一点,其他可能都不行。 他也不争辩,知道妹妹聪明,然后就说真的不行,所以才要学习。先借她的课本,把初中的看一看。 妹妹说没事的,只要他看得懂,那就看一下去吧。只是问母亲怎么样,父亲怎么样? 父亲的情况已经说了,说没什么问题,可能没有多久就能够放出来了。中午去给母亲送饭了,看见情况也还好,就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晚上睡沙发,白天写检查,中午送一餐饭,剩下一半晚上吃,也没有受什么的折磨。 “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 “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你不能问啊?” “我问老鬼呀。” 依仗着父母的疼爱,妹妹娇生惯养,从来对哥哥不客气,可是现在没有依靠,被哥哥抢白了几句,也放软了语气,问哥哥给母亲中午送的什么饭菜? 妹妹没话找话讲,纯粹耽误时间,可也不能得罪,于是就把几个菜说出了名字。有荤有素还有汤。妹妹听了以后夸奖哥哥能干了,居然还能烧那么多菜。 他很想说是同学烧的,但这么一说,妹妹肯定要揪住不放,问什么同学,两个人关系怎么样?如果烧菜好吃,她说不定就要回来。她一回来,自己就不得安稳了。所以只好说凑合着吧,反正肯定没有她在南都吃得好。 “我妈没有嫌弃?” “有吃的就不错了,如果我没有回来,你能给她送菜送饭吗?只怕你自己就要饿死。” “我妈是个挑剔的人,如果她都不嫌弃,大概我也可以容忍。要不我还是回来吧。” “好吧,你回来吧。反正我要抽时间复习功课,也没有时间伺候您老人家,还希望你能帮帮我呢。” 电话那边马上就炸毛了:“我能帮你什么?” “做家务。我负责炒菜,你呢,扫地,抹灰,洗衣服……” “我才不回来哩!”跟着,那边电话挂了,夏永山耳根子也清静了,但是一拿到数学题目,脑袋又像浆糊一样。 早上,哥哥去找同学想办法的时候,大妹妹张诚盈也出门了,要到医院看眼睛。 这个姑娘总是笑盈盈的,但是最近很苦恼,因为回来不敢随便出门,生怕大队长找过来,要她卖身填表格进工厂,要不然就是生产队找来,让她回生产队参加劳动。 这还不说,关键是一日三餐要吃饭,总要想办法挣钱。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绞手套。那是工厂发的外包工,工人要用的劳动保护手套,白纱织成,每个指头的前端都没有收口,需要用一根钩针穿起那些开放的线头,然后收口打结。 很简单的活,但是很费眼睛,从早到晚,眼睛也不眨,一天做下来,也就一毛多钱,如果是计划供应的大米,还能买一斤多。但是她户口不在城市,黑市大米的价格,是计划米的十倍都不止。一天的劳动只能吃一餐饭——还没有菜,所以没办法养活自己,两个多月下来,视力严重下降,总是淌眼泪,穿活扣甚至掉了针脚,交货的时候被发现了,还要赔偿。 母亲让她到医院看一下,看了眼睛,拿了药,然后往外面走,结果就遇见事儿了——看见一起下放的同班同学,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董晨晨。 这姑娘胖乎乎的,脾气特别好,但是胆小怕事,什么都听张诚盈的。 张诚盈跑回家来以后,就给她写过信,说自己不舒服,要在家里养病,要董晨晨帮她请个假,对生产队说一声。董晨晨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信,现在突然看见,很是惊喜,什么时候也回城了? 走近一看,闺蜜在哭,她母亲在一边,也是愁眉苦脸的。两人耷拉着脑袋,人到跟前了才看见,顿时有掩盖不住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