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卷 死生契阔

    当左军带着于春华去看姚志春的尸体时，她一改平日畏畏缩缩的模样，居然恶狠狠的扑了上去，对着姚志春又撕又咬，左军就知道，明轩没有杀错人。

    “混蛋！把大力还给我！把大力还给我！”于春华居然如此完整的说出了一句话，这可把大家吓了一跳。

    大家见她这么反常，并没有拦着，她也是需要发泄的，本来她之所以疯了，完全是因为接受不了现实的残酷打击，自己把自己给封闭了起来，而今见到仇人的尸首，知道大仇得报，心中自然也就放下了不少，人也就慢慢恢复了过来，唯有这眼泪还如同连线的珠子一般洒落，镶嵌着对亡人的思念。

    “大妹子，现在大仇已报，你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左军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于春华的肩膀说道。

    “左大哥，为何我的命如此之苦！”于春华怔怔的看了看左军，眼神中蕴含着无法述说的痛苦。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节哀吧！”左军也是个粗人，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多谢左大哥为我报此大仇！”于春华突然屈膝向左军跪去。

    “不必如此！刘大力与我情同兄弟，帮你本是应该，况且这仇也不是我报的，而是顾明轩拼命换来的。”左军赶忙扶住了她。

    “顾明轩？他现在在何处？”于春华追问道，她自然知道刘大力为他而死。

    “昨日傍晚，他浑身浴血的来到了山庄，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昏了过去，现在还没醒呢。”左军回答道。

    昏死过去的明轩，这两天如同经历着一场噩梦，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从昨天午时遇到左军，大战一场，知道了刘大力的死讯，然后星夜赶回沸城，见到了于春华，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石山，恶斗一场，几度在生死间徘徊，最后侥幸逃出生天，让刘大力大仇得报。

    用计吓走了姚芳后，明轩也不敢久待，他可不敢保证姚芳会不会突然恢复意识转身杀回来，所以短暂歇息了一下，恢复了一点气力后便又星夜赶回了沸城，因为他要带上了姚志春的尸体去拜祭刘大力！

    “左大哥，他何时会醒？”于春华看着昏睡如故的明轩问道。

    “我已经请了沸城最好的大夫为他诊病，大夫说他受伤极重，能够活着撑到这里都可以算得上个奇迹了，虽然已经用上了最好的药，但是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他自己求生的意志了。”左军长叹着说道。

    “为大力报仇他命都不要，大力为他丢了性命也算值了。”于春华罕见的温馨一笑，转身离开了。

    自从选择修武以来，明轩经历的战斗可谓不计其数，所受的伤也早已记不清了，在不断的修武过程中，他的体质也是越来越好，生命力愈加顽强，而在不断的伤痛中，他的恢复能力也是提高了不少。

    虽然这一次伤得很重，但强大的身体素质以及求生**，还是让明轩从鬼门关走了回来，就在昏迷后的第三天，明轩清醒了过来。

    左军似乎瞧出了他俩想要单独谈谈，于是识趣的与众人离开，给了他们单独的空间。

    “嫂子，刘大哥是为我而被害的！都是我的错！”明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不过却被于春华给按住了。

    “傻孩子，我都知道的！”于春华轻轻的说道，帮明轩重新盖好了被子。

    “大力什么话都会与我说的，所以你的事情我都知道的，我也没有怪你，大力拿命与你交情，你也是拿命跟他做朋友，证明他的眼光没有错，这就够了。”于春华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人。

    她从小就跟随着父亲经营茶楼，每天都是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而且这么多年的风霜历练，早已让她看透了这世间百态，人心丑恶，看到明轩能与大力性命相交，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死得不冤，只有骄傲之心，却无怨恨之理。

    “我与大力虽然是半路夫妻，但是我们相识甚早，他十五六岁来沸城当学徒时我们就认识了，他每天收工后便呆在茶楼的一个角落里，叫上一壶最便宜的茶水，一边喝一边默默的注视着我，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他了，可是人家毕竟是女孩子，而且茶楼里事情很多，所以也就一直没有搭理他，但凡闲下来我还是会刻意去找他说话，他却红着个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过一来二往我们也就认识了，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也对这个憨小子感觉不错，可是他很自卑，觉得自己是个学徒，赚得又少，配不上我，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这些！”说到这里，于春华眼眶又红了。

    “后来爹爹自作主张把我许配给了许家铁庄的少庄主许山同，我闹过，反抗过，但是却不敢忤逆爹爹，我当时多么想他能勇敢站出来向我提亲，但是他没有，甚至连茶楼都没有再来了，我一度恨得牙痒痒，觉得他根本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成亲后许山同对我很好，我也就渐渐忘却了他，安心当起了许家铁庄的少夫人，后来大力也成了亲，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想不到许家突逢大变，山同遇害，而我因为未给许家添丁而备受排挤，不得已又回到了茶楼帮爹爹打理生意，奇怪的是，自从我回来后，大力又开始来茶楼了，而且每次都选最贵的茶，我原本还以为他是想来刺激我，显示自己过得比我好，我一度恨得要命，不过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悄无痕迹的帮我。”说到这里，于春华温馨一笑。

    “误会消除后，我们逐渐又成了朋友，交心的朋友，直到后来他的妻子病逝，又让我们有了在一起的机会，虽然有着很多非议，有着很多流言蜚语，但是不惑的我们已经不在乎了，所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虽然日子不算长，但我觉得很幸福，这就够了。”于春华轻轻的说完了。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明轩却已泪流满面。

    “打理茶楼以来，我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为了生意，有时候不得不虚与委蛇，深感人心险恶，大力的真性情无疑是最为吸引我的地方，起初我还有些担心，他的性情会被人利用，特别是你的这件事情，你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却存在如此惊天秘密，肯定会有莫大的风险，事实也确实如此，大力为此丢了性命，我容貌被毁，这本该痛恨于你，可是你没有让大力失望，我知道事情的发生非你所愿，而你却拼了性命为大力报仇，也是以真性情待他，证明大力没有看错人，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即便一切重新来过，我想大力还是会这么做的，你仍然不会有丝毫犹豫，对吗？”于春华微微一笑说道。

    此时的明轩已经眼泪纵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把未来的路走好吧，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本应他人来安慰话语，于春华却来安慰着明轩。

    明轩的思绪很乱，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爷爷的辞世让他悲痛欲绝，要不是为了完成爷爷的遗愿，他几欲随他而去，刘大力的死却不同，他是为了保护明轩而死的，完全是因为他丢了性命，失去来之不易的幸福，还让自己的最爱忍受着毁容的巨痛，而这一切都是明轩造成的，这让他无所适从，自从知道刘大力死因的那一刻，悲愤和自责就充满了他的心头，心中只想着替他报仇来消减心中的负罪感，所以即便是面对姚芳和姚志春两大高手时，明轩丝毫没有想过退缩，但是即便大仇得报，刘大力也不会活过来，于春华的脸也不会复原，明轩的自责感并没有减去多少，于春华这一番话更是让他无所适从。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于春华突然问道。

    “为何？”明轩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和大力一样都是重感情的人，平日受人恩惠都觉不自在，何况是欠人如此恩情，我想你心里肯定无法释怀，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生与我而言，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伤痛，最终我能与大力在一起已经很满足了，没有遗憾了，大力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替他高兴，现在大力不在了，但是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如果大力看到我们现在这样，他在天也不会安灵的。”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便是这个道理，久经风霜的于春华更明白生活的真谛。

    “嫂子你说得对！我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吧！”明轩用力点了点头说道。

    待于春华离开时，明轩又一次昏睡了过去，这次睡得很踏实，于春华轻轻的带上了房门，时至深夜，天上繁星似锦。

    “大力，我这样做得对不对？明轩确实是你值得拿性命交的朋友，他虽逃过大难，但内心愧疚不减，伤势难以痊愈，你拼死护他，是不愿看到这幅模样吧，你安息吧，我们都会好好的。”于春华仰望星空，低声自语道。

    无意间，一道流星划过，短暂却璀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