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黑白人生（4）
“你起来吧，爷爷说要见你。” 这是顾冰宁走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然而这句话说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顾辰仍然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寂了很久之后，顾辰才缓缓起了身。 他身上还穿着病服，光着脚，手头上还有凝固的鲜血。 他的面色异常的苍白，且毫无唇色。 一个人赤着足，穿着病号服，从自己房里出来，穿过一个又一个长廊，拐过一个又一个路口。 最后沿着尽头的回旋楼梯，上了一个又一个台阶。 脚丫踩着冰凉的红毯，踩着楼下一对对嫉妒得发狂的红眼睛。 终于上了楼。 这一楼的深处住着这一大家子支柱，甚至整个a市的主宰。 而如今，他是被专门召进去对话的。 除了谈生意外，顾老爷子从不在书房会客。更何况一个族中小孩？ 而如今做到了，做到了众人可望不可及的事情。 虽然是以他的父亲的生命作为代价的。 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顾辰，他是怎么想的。 也从来没有人在乎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把自己的东西私自加注在别人想要的理想清单里，这样的事情真的，都已经厌倦了。 见顾辰上来，一直站在房门两侧的两个守卫一人一边，把顾辰把门推开了。 房门是老红实木，推开的时候有很沉重的呜咽声，像似某种不为人知的奇怪的暗号。 “你来了？”这是顾老爷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顾辰说的话。 他们从来不是腻腻歪歪的爷孙关系，顾老和家族年轻一辈，总有一堵莫名的隔阂和疏离。 “嗯。”顾辰应完话，眼神四处张望，似乎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坐这儿吧。”顾老拍拍自己旁边的位子。 似乎想要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然而顾辰却没有向前，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了一块喝咖啡的小方桌，坐了下来。 “你母亲跟你说过，我要把股份给你的事了吗？” “嗯。” “你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 “你知道一原怎么去世的吗？” “项目垮了，亏损严重。” “那我把股份给你……”顾老说着说着突然卡住了话，故意在等顾辰回答。 顾辰本来只是不屑，而后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便猛然起了身，鞠躬道:“谢谢爷爷。” “你倒说说为什么要谢我。” “项目亏损的情况现在恐怕没几个人知晓，因此您因此为由给我股份，让我母亲可以拿股份变现，填补亏损。这样既保全了我父亲的名声，又不会威胁到母亲在顾氏的身份。” 顾老闻言，频频点头，非常满意。 不愧是他看上的继承人苗子，小小年纪，就能知晓这么多。 “不过爷爷，能问一件事吗？”顾辰抬起头问道。 “什么事，你说吧。” “爷爷能力那么强，救救我爸爸又何妨？我爸爸一定只能走上这条路吗？” “……”顾老眼睛里的笑意更深，“我倒不是很清楚孩子你这话里的意思。” 顾老虽说的不是很清楚，但他那眯着眼浅浅笑着的样子，在顾辰的眼里就是明显的挑衅。 愤怒中的顾辰直接起身，撂倒了面前的桌子，“是你杀死他的对吧！” 撂倒桌子的那一刻，声响过大，几个门卫立马冲了进来。 不过顾老却只是淡淡一瞥，示意他们不用过来。 顾老越过翻倒在地不成样子的小桌子，缓缓开口。 “小孩子就是无忌，你父亲自杀这件事我也是很难过的，但怎么就成了我迫害的结果。这锅，我可不背啊。” “这家里不是你说了算？你既然可以把股份说给我就给我，为何不直接拿去拯救我父亲的生命？！你就是推脱！” 顾老摇摇头，“你越说越离谱，我百分之一的股份哪是能给就给，我给你，你也该知道原因。” “看得起我，有心要培养我？”顾辰哈哈大笑起来。 “你既然明白那何须再问。” “够了！多谢你的有心培养，爷爷我看不起！” 这“爷爷”的自称是顾辰昔日从李一航那里越来的，原先还觉得不雅，没想到久而久之也用上了。 见顾辰以下犯上，自称爷爷，顾老居然也不恼，反而拿起他那惯用的教育口吻絮絮叨叨起来。 “你也别觉得自己九岁太小了，我七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人带到公司打下手了，你过不久即将进入十代，还是需要磨练磨练的，还有啊……” 顾老没说完，顾辰拿起坐着的小椅子就高举了起来。 但是这次被后面的门卫牢牢抓住。 “放开他吧，”顾老爷子说道，“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胆子砸我。” 两个门卫一听，也是无可奈何，最后松了手。 不过令人出奇意料的是，顾辰反而平下心来，将椅子缓缓放了下来。 他那小小的个子站在几个高大的门卫里面，却丝毫没有逊色。 “你不就是觉得我和别人不太一样，觉得我与众不同，所以才想我继承顾氏的吗？不好意思，您实在高看了，我就一扶不起的阿斗，胆小如鼠，得过且过。” 顾辰说罢，放好了椅子，然后朝顾老鞠躬，道:“谢谢爷爷的教诲，如果没事我先出去了。” 说罢也不等顾老回复，兀自转头，退了出去。 那几个门卫见此自然是捉摸不清顾辰的心思的，顾老却知晓他是在表态:对顾氏继承人一位毫无兴趣。 顾老看向窗外，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他打个了呵欠，还伸了伸懒腰。 神态自若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如果说顾辰来之前，他是有意将其培养成顾氏的继承人苗子，那么刚才那一段事情，让他决定，他的继承人，非顾辰不可。 * 此后的七年，顾辰一直在践行着自己曾经说过的得过且过的生活。 他跟着上官等人，每天风花雪月，醉生梦死。 不仅没有涉及过顾氏的任何一个产业，连进出顾家大门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只是，顾辰一再强调自己是个凡人，扛不起什么大事。 某人却一直不肯放弃这个他认定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