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知否

    秦皇后是不打算插手陈贵妃娘家事的，然妙音让她出面保陈湘君一条命，可妙音却不肯说出根由来，仔细权衡后秦皇后才到了章华宫。

    贵妃没想到秦皇后竟然出面保陈湘君的命，罚陈湘君去佛门清修就等于是给了她保命符，至少现在自己不能对她下毒手了。

    陈夫人对皇后那是感激涕零。

    如此秦皇后就作主让陈湘君去华云庵清修。

    这华云庵为开封城最大的尼姑庵，先皇的女儿也就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姐姐周国长公主生前就在华云庵清修，如此那里也算是一处皇家庵堂，香火甚是鼎盛。

    陈湘君能去华云庵清修那也是她的造化。

    贵妃对秦皇后是颇为了解的，故此她才对秦皇后出面保陈湘君而百思不得其解，这不该是皇后的行事风格，秦皇后巴不得她们陈家死的人再多一点才好呢，她为何要出面保陈湘君？难道她就是为了让自己不痛快？

    陈贵妃很清楚秦皇后绝非人们想的那么温柔和善，人畜无害。

    这些年她在后宫不管是当贵妃还是做皇后都小心谨慎，谦和有加，对失宠妃嫔春风化雨，对得宠的妃嫔纵容忍让，甚至还会给官家推荐美人送到龙床之上。

    当年陈贵妃恃宠而骄提出要借秦皇后的仪仗出宫进香她竟然很从容的应了，还积极的准备，最终是今上觉得实在是不合适，最终否了贵妃要使用皇后仪仗出宫的请求。

    这件事传出去后秦皇后博了贤名，陈贵妃恃宠而骄，以下犯上的罪名也坐实了。

    当时陈贵妃并非真的要用皇后的仪仗出宫进香，她不过是在借机挑衅秦皇后，她就是要让秦皇后觉得自己被冒犯，然后彻底失去方寸后跟今上吵闹，从而让今上看到她所谓的真面目，可是秦皇后没有失了方寸，她依旧是那个宽厚仁慈的皇后，而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个被有子有宠的贵妃欺负的受气皇后。

    秦皇后虽然有宠，但她无子，而且她也非专宠，她跟陈贵妃的较量在常人看来贵妃是占上风的，因为贵妃有恩宠也有皇子。

    虽然近几年贵妃恩宠不及当年，然而她有寿王这个最受宠爱的皇子傍身。

    自仪仗风波后贵妃彻底了解了秦皇后的城府跟手段，故此她不再挑衅她，对秦皇后唯有恭敬，只待寿王成了大宋未来之主，自己好母凭子贵，彻底翻身。

    秦皇后离开后贵妃不得不对陈夫人的态度改善了；“我希望陈湘君能在华云庵安分守己的当尼姑，她若不安分别怪我不客气。”

    陈夫人忙应道；“贵妃娘娘放心，只要您能让君儿一直活着，我就能保证她安分守己。”

    陈夫人的口吻明显比适才有底气了不少，贵妃恨的咬牙切齿也没办法，眼下自己只能让陈湘君活着。

    秦皇后回到中宫凤仪阁时妙音正在窗前负手而立，窗台的卵白釉仙鹤瓶里插了一枝新采的迎春花，多多金黄夺目。

    听到脚步声妙音忙把头扭过来，然后就看到了走向自己的秦皇后，她忙笑盈盈的迎上前；“母亲，事情可是办妥了？”

    秦皇后柔声道；“自然是办妥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非得要留陈湘君一条命呢。”

    妙音俏皮的眨眨眼睛，然后不紧不慢道；“自然是让贵妃娘娘不痛快了。”

    秦皇后道；“陈湘君是有些放肆，可她终究是贵妃嫡亲的侄女啊，不过我也看出来了她是存了非得让陈湘君给陈迎春陪葬之心，已经没了一个嫡亲的侄女，她又是何苦呢？”

    秦皇后何其敏锐剔透，一趟章华宫之行从贵妃和陈夫人身上她有了新的收获。

    妙音扶着秦皇后坐下，然后道；“母亲，女儿去牢里见过陈湘君了，我是要套她话的，不过失败了，但也不是全无收获，我可以确定陈迎春非陈夫人亲生女儿，不过我觉得陈迎春身上肯定还有更大的秘密，来日方长我终究能挖的出。”

    对于陈迎春的秘密秦皇后没有太大兴致；“兴许陈迎春就是陈天雄某个侍妾所生，然后抱在了陈夫人身边，你何苦费那个心思呢？”

    妙音没法跟秦皇后说出自己为何非得揪着陈家不放的根由，那是前世她临终前赵元佑告诉她的秘密。

    虽然赵元佑没有告诉妙音究竟贵妃和寿王以及陈家那个可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是什么，但妙音今生还是要顺着那条线索一点一点的往下挖。

    她始终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

    当陈湘君得知自己后半辈子要于青灯古佛为伴时她绝望极了，她紧紧抓住陈夫人的手苦苦哀求；“母亲，女儿不要去当姑子，您写信给父亲让父亲去求贵妃娘娘，只要父亲开口贵妃娘娘肯定会网开一面的。女儿不要痴心妄想嫁给寿王哥哥了，女儿也不要嫁给帝王家，不要再跟谁争了，女儿就是不想出家。”

    面对女儿的眼泪，女儿的绝望陈夫人亦是心如刀割；“君儿，没有用的，贵妃娘娘根本不会让你活，若非皇后娘娘及时出面兴许你早就死了。虽然我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会插手咱们陈家事，可终究她还是救了你一命。君儿，你先去华云庵修行，暂时忍耐几年，等风头过了我让你父亲去求寿王殿下，寿王殿下是疼你的。”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子后陈湘君提出要去华云庵出家前见寿王一面，陈夫人允了。

    次日午后寿王到了陈湘君面前。

    寿王依旧是那个长身玉立，风采俊逸的男子，他是人中龙凤，是她陈湘君在这世上最最倾慕的郎君。

    自己一颗赤子之心换来的不是云开月明，竟然是满心伤痕。

    寿王看到衣带渐宽人憔悴的陈湘君他心里头也不甚不好受；“湘君，你安心去华云庵修行，过些年我会设法让你还俗，然后为你寻个合适的郎君。”

    听到寿王对自己的安排陈湘君凄然一笑，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水雾；“寿王哥哥，你难道真的没有心悦过我吗？难道一切都是我可笑的一厢情愿吗？”

    面对陈湘君的痴问寿王心下五味杂陈，他略微迟疑后凝视着陈湘君的眼睛郑重其事道；“湘君，你给我听着，我对你从始至终只有兄妹之情，无男女私爱。我心里头只心悦一人，那便是林妙音。因为我对你的这份疼爱让她误会了你我，也让你误会了我的心意我一直深感惭愧。当初在娉婷的生辰上你落水我下去救你不过是不希望你被其他男儿轻薄，我入宫向父皇和母妃请求纳你为妾也不过是因为那份责任，若当日落水的是迎春或者我其他表妹我也会去救，我也会为她的名节负责。”

    寿王的话字字诛心，让陈湘君的心一点点陷入绝望的深渊，与此同时她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不等陈湘君回应寿王继续道；“没想到我是如此的不了解你，你这张绝美的面孔下竟然是一颗丑陋的心，你竟然因为妒忌就要毁掉迎春，若不是你迎春不会死。我对迎春虽然跟对你的那份心意不同，可她也是我的表妹，是跟我青梅竹马的表妹，是我未过门的侧室。我很庆幸母妃当初阻挠我纳你为妾，我绝对不允许自己枕边睡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当寿王的最后一个字落地时陈湘君竟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寿王俊朗的面孔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赵元亨，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的薄情寡义，我恨你！”陈湘君失声咆哮道，接着她就开始拼命的砸东西，不一会儿整个室内就一片狼藉。

    期间寿王一直冷冷的看着陈湘君发疯，脸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疼。

    活了十八年寿王是第一次知道被人打脸是个甚滋味。

    如此他就越发的厌恶陈湘君。

    如果说来之前他对陈湘君还存了兄妹之情，最后的温柔，陈湘君的这一巴掌让他对她彻底心灰意冷。

    旋即，寿王就潇洒转身，然后抬起腿大步流星的夺门而去。

    次日，陈湘君就被送到华云庵出家为尼。

    不过庵主没有给陈湘君落发，理由很简单，她看的出陈湘君尘缘未了，非诚心向佛。

    陈湘君在华云庵带发修行。

    庵主给她取了个无痕。

    因为陈湘君这张脸实在是太招摇，她从进入庵堂起就开始戴面纱。

    陈湘君的贴身丫头百合伺候在她身边，在庵堂修行她也能过那种千金小姐的日子。

    不日陈迎春就以平昌郡君的身份入土为安。

    接着宫里就传出贵妃病倒的消息。

    是夜，妙音再次在薄荷的安排下去了生生堂旁边那个宅邸跟赵元佑相会。

    赵元佑让人准备了药膳给妙音吃，可妙音吃了几口就不要吃了，嫌弃药膳太苦，赵元佑哄了好半天才让她把一碗药膳去吃光了。

    赵元佑从托盘里拿了一颗蜜饯喂到妙音唇边；“乖音儿，吃了蜜饯就不觉得苦了。”

    妙音先娇哼了一声然后才张嘴去咬赵元佑喂的蜜饯。

    吃了两颗蜜饯后妙音才觉得不那么苦了，她的柳叶眉也随之舒展开，赵元佑很自然的伸手把她纳入怀抱；“音儿，我真希望能快些跟你长相厮守，我每日都对你横竖相思数百遍，你每日能思念我多少遍？”

    赵元佑的浓浓深情让妙音感觉有些窒息；“三哥，你少爱我一些吧，你知道的我没法回报同等的爱给你。”

    赵元佑微微笑道；“没关系，只要你能属于我就好了，不管你是否爱慕我。你那么好，是我配不上你。”

    赵元佑在妙音面前是有些自卑的，哪怕他贵为皇子。

    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为了明哲保身他不惜要把自己弄成病秧子，掩其锋芒，与世无争。

    妙音就是他童年和少年时最耀眼的明珠。

    曾经他在宫里受欺负时妙音总能站出来护着他。

    她给他的那些温暖是他永远的刻骨铭心。

    赵元佑抱着妙音腻歪了一会儿后才跟她说起正事来；“你不是要开酒肆嘛，你是打算等端王大婚毕再开还是？”

    妙音道；“自然是端王大婚之前开张了，因为各种事由酒肆开张的日子一再推迟，眼下不能再推迟了，早开张我好早赚银子啊。”

    “没想到我的音儿变成小财迷了。”赵元佑宠溺的刮了妙音的鼻子一下。

    接着赵元佑跟妙音说起另外一件事；“父皇打算让我们兄弟四人都领个差事，你说我该领甚差事好？”

    妙音眨眨眼睛；“官家怎会突然让你们兄弟四人领差事？”

    妙音记得很清楚前世并没有让四位年长皇子领差事之事啊，不过前世这个时候太子之位很快就明朗了，自己和养母秦皇后功不可没。

    赵元佑看着妙音写满疑惑的眼睛道；“我猜父皇是想要我们四个历练历练，特别是端王跟寿王，若直接让他们两个进入衙门的话未免目的太明显了些，故此才把我和四弟也顺带着牵扯进来，我跟四弟就是给两位兄长当嫁衣罢了。好在父皇让我们各自选一样差事，端王选择去吏部，而寿王选择去三司，我跟四弟还没有想好去何处，音儿，你觉得我该去哪儿？”

    妙音拖着桃花腮略微沉吟道；“你既不能去三司也不能去枢密院，我觉得大理寺甚适合你，那里看似很重要，实则跟中枢无关，你就算在那里表现的好也不会太扎眼。”

    赵元佑微微颔首；“大理寺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那我就听音儿的，明日就入宫回父皇让他给我在大理寺安排一个职位，最好是个抄写卷宗的闲职。”

    “哼，你明明自己早就做好打算了，却还来问我，分明是捉弄我。”看着妙音的娇态赵元佑亦是怜惜的爱不释手，他轻轻捧着妙音的小脸恨不得一口吞下去；“我只是想确定我于音儿是否心有灵犀，果然如此，年少时每每读起李义山写的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就充满了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