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天燎新春喜洋洋，月儿一饮百年醉
却说这时日飞快，转眼便是新年之际。那天燎门下云游弟子，大多归山，山中热闹非凡，四处张灯结彩，以待团圆大餐。 待得日头暗些，山林便有几分冷气，那后山之处的几人，便也收拾整理，要往前山与众人一同聚会。前时曾有人捎了天行书信来到，信中说是寻到了父母双亲，要留在父母之处陪伴过年，便来不了天燎。月儿起先几分不高兴，日子过了两天，这神经大条，早便忘得一干二净。天燎女弟子颇多，皆爱打扮，往日间要穿那天燎素衫，难得过年，便能自行装扮。月儿此刻在屋中打扮的颇久一直没有动静，杨痕和破军早便等在门口，今日喜庆，后山几间小屋也学着挂了红灯笼装点起来。 二人等了些许时候，也不见两个姑娘出来，正是等的无趣，在一旁大石上坐下身来，却看墨兰先出了门。本是道墨兰如此佳丽，今日必定大有不同，却不想见得这姑娘只不过穿上了上山前的那身绿装，细细再看，只见身子略厚一点，当是天气微寒，内里衬了衣物而已。 两人起身招呼，却看墨兰好似心中繁杂，也不说话，只走过身来，随着一起等月儿。破军也许未做多心，这杨痕心中时时念着墨兰，那里不将神色看在眼中。姑娘虽说还是那般淡淡挂笑，但这心中之事，又怎能毫无表露。如此想想，杨痕便要开口问她，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罢了，还是别去打扰她了。 “月儿这丫头，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破军随口一问，和这几个人待得久了，只觉得自己性子变得越发随意，当真不知是好是坏。 “师父别着急，我这妹子难得能打扮打扮，咱们等等好了。”杨痕又瞧一眼墨兰神色：墨兰姑娘该是在想她娘亲的事吧，照理来说，墨兰的娘亲早该来山里了啊，前时大哥还曾捎信来，而墨兰的娘亲却是音信全无，也难怪她心不在焉。 又等一会，还见不得动静，破军左右走动，等得着急：这月儿也太过磨叽了，再不出来，该要赶不上晚宴了。这一念想，便要前去敲门，不想才到门口，月儿正巧开门，破军撞在木门之上，踉跄两步才站住身。 破军一定眼，只看得面前这人： 红衣似火，朱颜泛光，发间金雀簪珠花，三分俏皮情致。双眸带水微荡波，对眉似蚕卧弯弯，几点娇柔佳丽。只识秀起微鼻趣，更见两颊映唇红，娉婷游步散罗裙，纤纤细手雕葱玉，游曳秋千缓步来，月入风华更有情。 破军看的失神，竟是无言无声无动作。那远些的杨痕也是倒吸一口冷气，险些叫出声来。 月儿走出两步，看的这两人模样各异，再瞧墨兰姐倒是正常，便道了句：“你们两个没病吧！” 这一开口，杨痕心中一安：嗯，没错，是月儿。 “收拾好了我们就往前山去吧。”破军醒过神来，口中干咳两声，连忙便道。 月儿上前拉了墨兰姐便走，这二人随在身后行着，便不多时就到了前山之处。若说方才天色已是微暗，待得到了前山，便算是更暗几分。但今日这天燎前山张灯结彩，不知挂了多少红烛灯笼，将整个山间映的一片嫣红，那比武场周围满满当当的大圆桌子。天燎共有弟子三千，平日里有大半弟子在外游历，今日大多回山，甚是热闹。 几人方是下了石阶，便听了一声：“呦，这么漂亮的姑娘是谁家的啊！”闻声抬头瞧瞧，却是武曲剑圣来了。 “诶，随云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回山的。”月儿见得是熟人，便也连忙招呼起来。 “刚赶到山里，就见了你这丫头，啧啧啧，真不一般。”随云上下打量月儿，今日这小姑娘，可谓艳压全场。 “那是！”月儿也不害羞，反是爽口便道。 “哈哈哈，小姑娘有些意思。”随云搭了一笑，便道，“正巧，你们几个随我一起去见师父好了。” 这新年时节，门下弟子都需先往星辉之处问安，几人自是知晓。得便有人同去，自然兴高采烈。这一路上碰了不少弟子，皆是为月儿所惊，人是越聚越多，便是连廉贞剑圣，贪狼剑圣夫妇也凑了一处，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 那比武场旁边的大屋，今日挂了满满一圈红灯笼，将这屋子映的噗噗亮堂，一大群人入了屋，便开始先问了太师父太师母新年安乐，星辉湮雨二人回以祝福。礼毕人散，墨兰却是被留了下来，余人皆去了门外忙活。破军本是要cao持山中杂事，今日晚宴自然也少不了他便自己忙活去了，杨痕随云二人多日未见，便也先去小喝两杯，月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两人，也跟着去了。 却说这屋中，墨兰未想星辉和湮雨留下自己，看得众家弟子都散了，这才开口相问：“不知太师父太师母有何事交代？” 今日喜庆，湮雨面色笑颜，上下瞧了瞧墨兰，口中连道：“这姑娘真是越看越俊俏。” 星辉也是挂笑接口：“是啊，亭亭玉立，一表人才。” 墨兰听得不知所谓，只看着面前这太师父太师母笑嘻嘻的打量自己，心中很是不自在。这瞧了一会，也不知二人打的什么主意，自己也不好问什么。 两人看了些时，才听星辉问道：“墨兰，你觉得破军为人如何？” 墨兰心中不明就里，怎得会问这样的问题，当下若有所思道：“师父为人甚好，不知太师父有何事？” “噢，无事无事，破军待你如何？” “师父对弟子关爱有加。” “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星辉口中连连，墨兰听得，更是云里雾中。 “噢，无事了，今日天燎大宴，你那爷爷一家也同来山中做客，我便知会你一声而已。”星辉缓缓笑颜，便此一句。 爷爷来了？墨兰心中一念，这半年过去，母亲还未来天燎，难道真的有什么变故？如此一念，心中连忙将想法挥去，好叫自己安定几分。 “嗯？你有心事？”星辉见得墨兰无语，又问一句。 墨兰摇了摇头：“没有，若是太师父没什么别的事，弟子便先出去了。” “嗯，去吧去吧。”星辉笑的春意盎然，叫墨兰心中一毛，此刻连连一礼，退出门去。 这出了大门，那几人早已不知去了何处，自己又与山中其他弟子并不熟识，当下也不知该向哪里去，只脚下随意走着。北都距此也就一月行程，如何母亲至今没有消息？墨兰心中不由自主的念叨起来，心中越发沉重。此刻低着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中隐隐约约的是嘈杂的人群，而这喧嚣，与自己更是全无关系。抬头瞧瞧，好似每个人都很开心，好似每个人都有说有笑，这偌大的前山，如此多人，却叫人这般孤独。心中一时萧索，才听身后有人呼唤自己，转过头来见得是那五师伯廉贞剑圣。 “他们几个呢？”廉贞剑圣如今三十出头，却仍未娶妻生子，算是天燎青年一带年岁最长的了。往日间也曾来后山见过，墨兰自然识得。此刻无心言语，只淡淡摇了摇头，又往前去。 那廉贞见得墨兰这般萧索模样，也不好再多叨扰，只在背后随了，二人走了些时。墨兰这才发现身后随着廉贞，心中一时不快，这廉贞剑圣本是白净风雅，相貌堂堂，却不知如何，自第一日相见，打心里便不喜欢此人。 墨兰低了低头，脚步快些，又往山门走去，走了些许时候，人也渐渐稀少。却觉得身后这人依旧随着，墨兰心中本烦闷，回头道了句：“五师伯，我想一个人待会。” 廉贞未想这般，脸色一时难堪，道了句：“你没事吧。” 墨兰又是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又往前去了。廉贞愣在那处，一时无措，便也不再随着。只看这姑娘远远走去，在这下山的石阶上坐下了身，怔怔的发呆。 却说这杨痕三人，随云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坛酒，三人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来。杨痕与他一人一口，那月儿凑过来，便也要喝，只听随云大哥说了句：“小姑娘家家的，不许喝酒。” 月儿看的嘴馋，望眼瞧瞧二哥，只听杨痕道：“随云大哥说的有理。”便接过酒来，自己又喝一口。 这两个人只顾自己喝酒，却不让我喝，月儿立时不高兴，往地下一坐，甩过头去不理二人、月色落身，身带微光，随云瞧了瞧，便道：“月儿妹子，你真想喝？” “废话，你们能喝，我凭什么不能喝？告诉你！我酒量大得很！在家里的时候都叫我酒神月儿！”月儿将脸甩了过来，满脸不屑。 酒神月儿？随云听的可乐，转眼瞧瞧杨痕，只见得他点了点头，道了句：“以前赵叔府上下人是这么说的。” “当真？”随云又瞧瞧月儿，只觉这小姑娘，当真深藏不露。 “开玩笑，你这小坛酒，还不够我漱口的呢！”月儿听得二哥颇给面子，更是一脸骄傲。 随云笑笑，将酒坛一递，谁知月儿接过酒坛，两手一端，“咣咣咣”的猛灌起来。 “诶，慢点，给我留点。”随云连忙起身要去拿坛子，这手还没伸到，只见月儿将酒坛往地上一放，打了个嗝道：“没了！”接着又是一脸傲气。 “哎。”随云连忙拿起坛子瞧瞧，只见得空空如也，翻过来倒倒，竟是连个底子都没给自己剩。这酒乃是自己四处寻来的“百年醉”少见之极，今日新年，这才舍得拿出来，略品一二。却没想到让这小姑娘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心中之痛，可谓分明，只得长叹一气。 月儿见得随云大哥叹气，还道是被自己的酒量震住了，当下拍拍肚子：“这种小坛子，再来二十坛也不在话下，哼！” 随云又叹一声：“此酒名唤‘百年醉’，刚喝下肚没什么事，但这后劲可大着呢，你这小丫头别说大话，一会倒过去了没人救你。” “切。”月儿一脸不屑，“什么‘百年醉’‘千年醉’的，在本酒神面前，都和喝水没什么区别。” 随云又是惋惜，心中只道，罢了罢了，喝都喝了，可惜了一坛好酒。当下没酒可喝了，随云嘴中涩涩，咂咂嘴巴，这便问道：“对了，杨痕，你和那个墨兰姑娘怎么样了？” “啊？什么怎么样啊？” “就是有没有什么进展啊？” “二哥是个怂包，哪有什么进展。”月儿一听这话，心里便是不开心，这二哥太不男人了。这都半年过去了，还不敢和墨兰姐表白。 “诶，男女之事，向来只有当事人知晓，何来怂不怂包的。”随云瞧了杨痕一眼，见得这面上苦涩分明，当下也替他挡了一句。 月儿在二人身边坐下，嘴中一撅：“喜欢人家又不敢和人家说，当然是怂包。” “月儿妹子，别说了。”随云看的杨痕这般泄气模样，心中暗叹一声，本是想的这一别数月，想不到这小子还是没和人家姑娘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二哥就是怂包。” “好了好了，我是怂包，行了吧。”杨痕道了一句，站起起身背对二人，往一旁立了立。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为何就说不出口？是担心墨兰不喜欢自己，还是担心别的什么？杨痕心中泄气，月儿说的没错，她二哥是个怂包。 “诶，你和墨兰相交甚密，机会有的是，又何必急于一时？”随云见得杨痕这般寥落模样，也起身前来安慰。 “随云大哥别劝我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吧。”杨痕心中一时难言，只往一旁去了。 “看，把你二哥弄不开心了吧。”见得杨痕离去，随云又转身说道月儿。 “他活该！”月儿早便受不了二哥的窝囊，嘴上也不让他。 却说这此时日色早已全暗，这前山之处唯是烛火明亮。墨兰一人坐着出神，心中繁杂不知几多，只离了人群安静些许。抬头望望这漫天星辰，却是美丽。 “墨兰。”身后听了言语，墨兰回神过来，见得还是那廉贞剑圣。 “五师伯。”只淡淡应了一句，又回过头来，这天燎辈分甚严，无论年纪长幼，皆要有所尊称。墨兰心中暗想几分，也不知那时母亲在天燎是怎样的？母亲年纪轻轻便成了剑圣，想来也要听人叫她师叔的吧。 “墨兰，那边开宴了，他们找不到你人，我就过来叫你。”廉贞在身后说着，只觉这姑娘素来冷淡，该也是孤独之人。 墨兰站起身来，拍拍尘土，回了头：“噢，走吧。” 二人便这样一前一后，一路无言，待得到了比武场边，见得满座都已是人，廉贞才道：“我还要去师父那桌，先走了。”说罢又瞧一眼，只看姑娘还是这般淡淡模样。 “五师伯慢走。”墨兰回了一句，便站在原处，只觉得这许多桌椅，倒是寻不到杨痕他们。这环视一圈，才见得一只小手举在那里，是月儿。 此刻过去，只觉人声嘈杂，这破军一门本是人少，坐不满一桌，看得杨痕身边还给自己留了个位置，寻了便去。此刻山中弟子差不多都到齐了，嘈杂的很，墨兰落座下来，便看月儿面色红晕，一身酒味，此刻正和一旁那些不认识的弟子打打闹闹的，破军却是不在此处，该是和那五师伯一样，去了星辉那桌。 一时觉得孤寂难耐，墨兰回身看看一旁的杨痕，只见得这人低着脑袋，身上也带着些酒气，面前的酒杯不大，该是也喝了两杯了。 “你怎么让月儿喝那么多酒？”墨兰看得杨痕沉闷，倒是先开了口。 “她不是现在喝的啦。”听得身边言语，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入鼻。杨痕心中一时慌乱，虽说和墨兰早已熟悉的很，但今日，如何心中又开始翻腾起来。 “噢。”墨兰回了一声，也没多话，只瞧瞧月儿这胡乱的模样，今天细心打扮的妆容，此刻早是荡然无存。 “刚才我和随云大哥喝酒，月儿非要喝，这下酒劲上来了。”杨痕又接一句，却是没敢看墨兰一眼。不知为何，自随云大哥说自己喜欢墨兰以来，心中好似只惦念着墨兰墨兰，连习武的事也渐渐被自己抛诸脑后。此时听墨兰只说了一个字，便不知为何，只想听她开口说话，这声音，好生熟悉。 墨兰正要回应，却看走来几人，连忙收了话回去，起身相迎，是那铸剑山庄宋镰宋阔几人：“爷爷，叔父，婶婶。” “墨兰啊，你刚才去哪了，爷爷寻你好久都见不到你。”宋镰方是来到面前，口中便说。这上下看看孙女，好似没胖也没瘦，还是那个样子。 “我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墨兰不知如何说道，心中一梗，便也只好如此。 “噢，你要是不喜欢吵闹，便随爷爷去铸剑山庄住住，天燎人多，铸剑山庄安静得很。”却说这天燎往日实在安静得很，不过宋镰依旧念着带孙女回去之事，自然如此。 “爹，行了。”宋阔在一旁听得，心中也是无奈，这墨兰的娘亲此刻一点消息都没有，怎得就想着带你孙女走了。 “墨兰，你娘那边还没有消息吗？”这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宋阔又对墨兰一言。只看这侄女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一气，“你也别太担心，许是在路上耽搁了，铸剑山庄已经派人去北都查看了，若是有你娘的消息，叔父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墨兰只是点了点头，宋镰见得孙女不愿多话的样子，本是有事相问，此刻顿了顿口，又不知如何说道，便将那事咽回了肚子，只道：“宴会就要开始了，爷爷还要去星辉那桌，等一会得空了再来看你。” 墨兰又是淡淡点了头：“爷爷，叔父，婶婶慢走。” 一语作罢，叫人听得生分，宋镰心中难捱，只叹了一声，便带着儿子儿媳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