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明玉
再醒来时,胡七揉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李青横抱着走下船。 旁人无不侧目,议论纷纷。 “快放我下来!”胡七拍了下李青的胸膛,小声嗔道,“大家都看着。”她平时虽不拘小节,但还是有些羞耻心在的。 李青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还掂了掂她的身子,抱得更结实了些。 “我是想叫醒你,可你睡得沉,怎么唤你都不醒。上次在我房里也是,你抱着我的手臂不松开,我越想抽开,你却抱得越紧。” “你放不放。”胡七被李青说得脸烫,只好低声威胁。 “不放。”男子斜眼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继续往前走着。 胡七一把捏在李青的大臂上,李青吃痛,下意识皱眉,轻哼了一声,像是赌气一般,依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你轻薄我。” “我抱着自家娘子,哪来的轻薄一说。” “你……”众人面前,胡七不好说破,只好骂一句“无赖!” 李青把她抱至河畔一处小亭,叫她坐下,自己则去取马车。 正值春日,小风和煦。 刚刚那一觉,让胡七的头疼缓解了不少。一只玄色的鸟儿扑棱了两下,落在胡七面前的石桌上。 “诶,燕迟君你怎么在这?是老雀儿回来了吗?”胡七伸出手臂,那鸟儿便自觉地跳上来,歪着头开口说话。 “师傅没回来。是我看店内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想叫你一块去做桃花蜜。结果我去草屋没寻见你,就出来找你了。可是你怎么会同李公子一同参加景天的定文喜宴呢?” “诶,说来话长。”胡七叹了口气正要往下说,燕迟君却将她打断。 “小七姐姐,有人来了,我回头再来找你。”说罢,那玄色鸟儿便飞了出去。 “小七!” 胡七回头看去,那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景天。景天没了刚刚的意气风发,脸颊潮红,几缕黑发散落下来,亦步亦趋的走向胡七。 “小七,你……你同我解释,你怎么会是李公子的未嫁之妻!”景天斜倚在胡七身旁的栏杆,一身酒气,明显是喝多了。 “我要同你解释什么?倒是你,你同我解释解释,当初你招惹我时,为什么不说你有婚约在身?”胡七冷冷地看着景天的醉态,心中又燃起一丝愤怒。 “我与卿卿是指腹为婚,从小便是青梅竹马,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只待她如亲妹妹。我去父亲的居室前跪了一整夜,连母亲都来替我说情,可父亲还是不同意我退婚,最大的让步便是让我纳你为妾。我本是家中独子,不该如此任性。但是我……”景天红了眼圈,偏过头去用手擦了擦鼻子,声音中竟带了些更咽,“小七,我真的想娶你。” 景天的可怜模样,像极了街边没了家的小狗。胡七心软了一分,原本还想说些狠话,现在也说不下去了,只淡淡道: “之前,你问我愿不愿意嫁与你,我允了。是因为我以为,你会将我明媒正娶。但那日你说,我若嫁进你家,只能做你的妾。”胡七苦笑两声,“你看我,像是愿意委身于人的样子吗。” 景天低下头,不再看着胡七。 胡七起身,绕至景天身边,“那日我给了你两巴掌。第一下,是气你隐瞒婚约负了我。第二下,则是替你的卿卿感到不值。我打完你,你捂着脸骂我性子太烈,要娶回家铁定把你家的屋顶掀翻。你说的没错,我胡七宁愿此生不嫁,也不愿意与他人共侍自己的丈夫。”胡七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我们身份悬殊,你是知府独子,而我只是一介乡野粗人,自然是配不上你。” 景天神色诧异,猛地抬起低垂的眉眼,“不,小七!我从没这样想过!”说着,伸手就要去拉胡七的手,胡七却被只大手拦住腰身,拉到一旁,景天的手就那样顿在半空,手里空无一物。 “景公子,你醉了。”一个冷冷的男声从胡七的耳边传来。 “今日是李公子的文定之喜,还望李公子不要做出辱没家族名声的事情来。”那男人在胡七腰间的手倒是温柔,语气却是冷若寒霜含着几分怒意,叫胡七也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景天看着李青神色冷峻,高大的身躯护在胡七身前,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双目无神,急促地喘息着。 李青瞟了一眼摊坐在地的景天,转头对胡七笑意温柔的说道,“小七,我们回家。”说着就攥住胡七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去。 刚上马车,胡七就松开了李青的手,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上茶水,刻意地撇过头去,不去看李青。 她今天在李青面前,也算是失了态。 对景天,她心里是恨的,也确实想给景天点颜色看看,但是今日李青同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够让景天难受一阵子了。虽说李青帮了她,但这个李青今日与她似乎太过亲昵了些。 她倒不在乎这些,两千岁的狐狸多少见过些世面,可这李青不会是什么登徒子吧?如果他是登徒子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他果真是贪图她的美貌,所以才亲她,搂她,抱她,为她点唇。 想着想着,胡七不自觉地蹙起了眉,露出厌恶的神情。 李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出神,眼睛眯起,手里细细磨搓着杯盏上的花纹,轻声问道, “小七,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嗯?”胡七回了神,心里一惊,莫非他听到了我的腹诽?心虚一笑,道: “没有没有,我在想......想事情。” “在想那位景天公子吗?”李青声音一沉,把弄着杯盏的手顿了顿,“我也在想,今天你在船上的举动很奇怪。虽然我大概猜到了,前些日子我去知府大人府上办事,知府大人同我说,家中的景天公子被一位酒肆的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还叫我为他想想法子。今日你在船上的举动有些失态,我便猜到了,或许你就是那个小丫头。” “公子今日就不失态了吗?公子在众人面前亲我,抱我,就不怕被人说闲话?”胡七看着李青神色淡漠如常,心中又升起一丝怒火,“或许公子也觉得只是一介乡野丫头,把我当成想攀高枝的寻常男人家的玩物?” 李青蹙眉,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你怎会这样想?景天公子不选你,是他没有眼光。况且,”李青一双亮眼看着胡七的眼睛,缓缓地将身子倾向她,在她耳侧轻声道,“小七,你真的觉得我今天的样子很失态吗?还有,不要唤我公子,唤我李青便好。”说着,便一只手抵住胡七的身后的车厢内壁,把胡七固定在马车的一角。 李青的呼吸喷在胡七的耳尖上,叫胡七的耳朵“唰”地从耳根红到耳尖。两人的距离太近,胡七的鼻子就快触到男人脖子上的那块红疤,好闻的檀木香又冲进了胡七的脑袋。慌乱中,胡七叫道,“公子现在就很失态!”说着,猛地将李青推开,手心却触到一个凉凉的东西,那东西凉得像一块冰,激得胡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被重重推开的李青,肩膀一下子撞到马车的内壁,痛得闷哼了一声。胡七却紧紧盯着刚刚那凉到自己的物什,那是一枚月牙状的青色玉块,佩戴在李青的腰间。那青色的玉佩莹着温润的色泽,没有一丝瑕疵,上面镂空雕刻着一朵四瓣花。 这物什分明不是普通的玉佩,而是用清明玉做成的! 胡七在典籍里读过,上古神仙中有个叫青女的女仙,掌管人间霜雪,手抚七弦琴除去人间的邪气污秽,被奉为霜雪仙子。青女羽化后,便留下一块拳头大的清明玉,被天族人奉为神物。这玉佩从外观上,与普通的玉璞无异,但握在手里便如冰雪消融般凉爽。 此等圣物,怎么会被雕成了玉佩,落在李青这一介凡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