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恐惧
仙鲤池位于大殿的侧后方,过去需穿过一片花园。 天冬领着胡七步入花园的小径,燕池就站在胡七的肩头。 花园里生长着各色奇花异木,小径两侧是花团锦簇的玉枝繁花,各色各式争奇斗艳,婀娜多姿。花朵芬芳吐香,馥郁如蜜。花间偶有穿插高矮参差的星斑树,树干上有星星点点的赤色斑痕,枝杈婀娜,春日里刚抽出新枝,吐露绿芽。 胡七原本疾步行走,任由满园春色在眼边略去,心里只想着快些到达仙鲤池。不想却被一只从眼前飞过的蝴蝶吸引,不由得慢下脚步。 说是蝴蝶,此蝶的蝶翅却是近乎透明,薄如宣纸,翅展足有凡间蝶种的两三倍宽。蝶姿灵动,一煽动翅膀就掉落出蓝紫色的尘粒,散出一阵幽幽的仙光。 胡七眼尖,一眼认出这是碎月蝶。 传闻碎月蝶是魔道的灵妖,颇有灵性,却又极难驯服。它们看着轻盈动人,遇到危险时却能变成一人之大,吐出细长的赤舌,将敌人卷入腹中。 它们的翅膀也十分有韧劲,不惧风雨,轻挥翅膀就能掀起飓风。若想驯服它们,不得强上,只能栽种稀奇的灵花奇草将他们吸引过来。 与凤凰非梧桐不栖有异曲同工之妙。 胡七看着乖乖栖在花间的碎月蝶,着实有些震惊。她这次仔细辨别一番,且不说这里一眼望去有数十只凶险的碎月蝶,就连路边栽种的看似普通的花草,也皆是制作灵药的上好药材。 一味值千金,可遇不可求。 她眼巴巴地看着,不禁咂舌,心道这妙严宫真是深藏不漏。自己曾在这里生活上千年,怎么就没摘下点什么带去凡间。但凡她随手摘一株,拿去凡间换财宝足够她逍遥一世。 天冬看着胡七两眼放光的样子,好似猜中了她的心思,边走边说:“这些花草都是尔成尔言两兄弟在照顾,你若是喜欢,同他们说一声,尽管摘下便是。” “真的?”闻言,胡七激动的搓搓手,谄媚地朝天冬一笑:“谢谢大师兄!” 这句大师兄叫得天冬一怔,他虽默不作声,嘴角却扬起笑意。 胡七往前跑跳几步,看见一大片虞美人。那片虞美人花枝傲立,风一吹,便如火焰般跳跃,日光下的花瓣光洁如绸缎。 “好美的虞美人。”胡七看呆了眼,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虞美人虽不稀奇,但在成群的奇花异草中,姿色也不输半分。 天冬停下脚步,若有所思道:“这虞美人是师傅亲手栽种的,说来也与你有缘。”天冬顿了顿,“那年师傅栽下这片虞美人,本是为了纪念他的一位忘年交。次日我们就在山下捡到了你,恰巧你的皮毛颜色也如虞美人一般火红,师傅便说是缘分使然。师傅这些日子前去洞天福地取泉水,也是为了浇灌这些虞美人,以让它们四季长开。” 胡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心想这位忘年交到底是何许人,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让东极老仙亲自去一趟洞天福地,只为了取些泉水。 她本想摘下一朵把玩,但一想到还有要紧事,便又快步往前走。 两人闲谈几句,很快就到了仙鲤池旁。 仙鲤池里开满淡粉的并蒂芙蓉,碧绿的荷叶浮于水面。荷叶下有红鲤游动,影影绰绰间在池间泛起金红的光泽。 池旁有一方棋桌,桌上的香炉里燃着细长的香柱,白色的烟缕被延绵不断地吐出。桌旁则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一席乌发瀑布般散下。男子手执茶盏,举杯细品。 胡七见状,一股子火气忽地涌上心头。她撸起袖子就飞身上前,一把夺过书度手里的杯盏。 得亏茶盏里没了茶水,不然差点泼了书度一脸。 “好你个老雀儿,我在凡间被刺杀,你还有心思在这喝茶!” 胡七把茶盏猛地往桌上一镫,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书度先是一愣,随即挥袖站起。站在胡七身后的天冬也霎时脸色一沉,与书度异口同声道:“刺杀?” “这不是重点,”胡七两手叉腰,瞪着眼睛怒声道,“重点是燕池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了,原来你真的一直在骗我!我的尾巴居然是我自己斩掉的?” 书度眉头紧蹙,沉思片刻,严肃道:“小七,这个事情很复杂……” 没等书度说完,胡七就挥手打断他道:“再复杂也与我有关,我理应知道事情的真相。” 说罢,她朝书度逼近几步,恼怒道:“老雀儿,如果不是燕池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你说我无父无母,说我一睡两百年,说我被师傅逐出师门……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你叫我往后如何信你!我无人可依,将你当作我唯一的家人,你却整整诓骗了我三百年……” 书度被她逼问得一时失语,背着手轻轻地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胡七觉得颅内气血翻腾,她眼圈涨红,眸里泛出泪光,一吸鼻子,朝书度步步逼近,怒下竟唤出碧春剑。 “胡七!休得无礼!” 一声呵斥把胡七震住。 她转头看向天冬,她的大师兄正铁青着脸,煞气逼人。只见天冬一挥手,碧春剑竟自己窜出她的手,飞入他的袖间。 “当年师兄们赠你这把碧春剑,不是叫你用来窝里横的!陵光神君此番来天山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和师傅商讨如何让你恢复记忆。你怎可如此无理取闹!” 天冬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将胡七生生定在原地。她四肢僵住,感觉后脊有无数只蚂蚁在钻她的骨头,心头一阵悚然。一种模糊的,来自骨子里的惧意油然而生。 到顶的气焰,顿时熄了一半。 她拧着脸,一股委屈之情爬上心头。 她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心里着急了些才说出这番气话,唤出碧春剑也是因为她气昏了头。可她想知道真相又有何错,她哪里知道书度这些天不是在躲她,而是在帮她想恢复记忆的法子。 顿时鼻尖一酸,无语凝噎,两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胡七自觉丢脸,胡乱抹着眼泪,眼泪却越抹越多,打湿了袖子。 看着湿漉漉的袖子,心里更委屈了,原本无声的眼泪,变成小声的啜泣。 见小姑娘竟被自己惹哭了,天冬也有些手足无措。 从前他也是对胡七这般严厉,但胡七的脸皮向来比子奕烙的千层饼还厚,挨骂的时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骂完之后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又活蹦乱跳。 怎么今日,他才说了她几句,就把她说哭了?难不成真是自己话说的太重了? 一只手讪讪地抚上胡七的后背,耳边传来轻哄:“是师兄不好,师兄话说重了。小七,不哭了好不好?” 胡七摇身甩开那只手,双肩微颤,只自顾自地哭。 书度也走上前来,躬下身子,轻拍两下她的脑袋。 “小七,不哭了。我知道你是心急,往事繁乱,并非我三言两语就可说清。我们等你师傅归来,就帮你恢复记忆,可好?” 胡七抬头,一双楚楚可怜的泪眼望向书度:“真的?你……你可……可不能再骗我了。” “不骗你,你先在天山上住几日,也同我说说遇刺是怎么回事。” 得到肯定的答复,胡七又抹了两把眼泪,这才止住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