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只要有他在

    在来的路上，晏晚晚已经收到了帮忙寻找向导的友人回信，当中对胡永贵一家的情况有简要的说明。胡家人在山中行走，自来如履平地，有来有回。唯一一次意外就出在二十年前，那一年胡家人收到了一笔大买卖，为一伙从外来的药商引路，到山中寻找珍稀的药材，光是定金就收了不少。为了慎重起见，胡家当时的当家，也就是胡永贵的父亲便将几个儿子一并带上，随着那富商一行人入了山。当时唯独胡永贵这个长子因为刚刚成亲，所以被留了下来，照看家里。

    谁知，这一去，便再没了回头路。

    按照惯例，入一趟山，少则几日，多则十来日。想着十天半月怎么也该从山里出来了，谁知，左等右等却都没有等到要归来的人。

    胡永贵等不下去了，带着乡邻中交好的青壮年一同入山寻去。谁知，却在山间谷地寻到了胡父一行人的尸身。看样子，是遭遇了意外，肚腹已被虎狼之类的凶兽掏了个空，只余断肢残骸，惨不忍睹。

    那是胡家一桩极为惨烈的往事。之后胡家便只剩了胡永贵这一根独苗，来往山中越发的谨慎，为了安全，更是再未往山腹之中去过，二十来年倒也相安无事。就是这回，晏晚晚请向导，胡永贵也只答应将他们引到山腹前，余下的路，他就不奉陪了。这是他对老母的承诺，必得遵守。

    奈何，这无回山不好进，胡永贵已是晏晚晚那位朋友所能请到的最好的向导了。

    晏晚晚与言徵商议了一番，便应下了此事。

    因而胡阿芝提起她阿奶的眼睛是哭瞎的，晏晚晚和言徵二人都心中分明。对望一眼，俱是无言，自去草草梳洗歇下不提。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言、晏二人与胡家父女收拾齐整，辞别胡家几人，离开雁回镇，往无回山方向而去。

    雁回镇虽就在无回山山脚，但要到无回山山口还有一段距离。

    如今已是八月，山间虽无雨，却是山岚渐起，云雾缭绕。不过胡永贵说，一会儿必然会天晴。

    果不其然，又行了一段路，那山岚便渐渐淡去，日头破云而出，云雾飞快地被蒸腾了个干净，露出了不远处茂密的山林和那后头数不清的山峰，望不尽的林层。那便是无回山了。

    “总算等到你们了。”那山口处却还立着一道人影。一身随意的藏青色直裰，长发半束，手中抱剑，脸上青髭点点，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

    晏晚晚和言徵二人猝然停步。这人，他们是识得的。

    言徵眉心若蹙，眼波闪动了一下，目光深邃地看了过去。

    晏晚晚已是惊声问道，“邵钰，你怎的在此处？”

    邵钰抱着剑哼了一声，分别半月有余，他较之前好像也清瘦了些，望着她的眼神有些阴郁，冷冷一哼道，“我为何不能在此处？你倒好，那么大的事儿居然都不与我商量，你知道我以为你跳进水里出了事，我有多着急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一瞥言徵，意有所指的不要太明显，满眼都写着“是你，是你，就是你，你将我的乖妹妹都教坏了”。

    言徵微微一笑，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全不在意的模样。

    晏晚晚听他说起这个，却难免有些心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性好着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日风雨和浪大成什么样，再好的水性又如何？再说了，你不是还要救一个全然不会水，甚至还畏水的？我能不担心吗？”邵钰眼睛一斜事不关己般的言徵，理直气壮道，“而且，陆衡和萧嘉禾都知道，凭什么就只瞒着我一人？定是姓言的教唆你的是不是？”

    这一回，语气中不满明明白白，他甚至举起手来，直指向言徵的方向，毫不客气。

    晏晚晚微怔，嘴角翕动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邵钰一瞥她，嗤笑道，“不吭声了，看来都被我说中了。”他说着，往前几步，走到言徵跟前，“姓言的，你到底给她喝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她出了上京城，便什么都向着你了？”又扭头瞪向晏晚晚道，“你也是！我与他谁和你亲，谁能信你都分不清了，是不是？”

    晏晚晚面色几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言徵，一时难言。

    邵钰哼了一声道，“若非我看陆安明神色有异，硬是逼着他说了实话，我还不知道被你们蒙在鼓里。知道你们私下探查，料想不会错过无回山，这才想着来这儿碰碰运气，我已是在这山口上等了你们五日了，你们要是再不来，我都要以为自己料错了，就要往别处去寻了。”

    “姑娘，公子！”那头，胡永贵磨磨蹭蹭上前来，朝着两人弓身一礼道，“咱们这一行是有讲究的，出门前卜了卦，这入山的时辰快要过了。”

    晏晚晚见他面有急色，心中分明，昨夜胡家祖母也专门提过卜卦之事，略一沉吟，对邵钰道，“你先回镇上寻家客栈住下，有什么话等我从山里出来了再说。”

    “什么意思？”邵钰一听立刻变了脸，“你这是又想撇下我？与姓言的一起进山？”

    “不行！我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跟你抱怨几句而已。再说了，你们往无回山中查探，凭什么我不能去？”邵钰将脖子一梗。

    晏晚晚看着他，皱起眉来，本要说入山凶险，还有之前在旧宅的发现，让她心里存了两分郁结，眼下又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但……看了看邵钰一脸的执拗，还有那头探头探脑，神色变幻的胡家父女，她又一时语塞。

    “那便让邵兄跟着吧！”正在左右为难时，手上一暖，被人自然地牵住。

    她抬起头，入目是言徵看向她时如点漆般，却温润如水的双眸，晏晚晚一瞬间心便定了下来，好似只要有他在，她所担心的那些便都是多余，只要有他在，她便能安心。

    明明日头高挂，可是进了山后，却觉得天光一瞬暗了下来，周身更是泛凉，鼻翼间都带着潮气。

    正是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走了一会儿，密林更深，他们入一处山谷，顶上是遮天蔽日的枝叶，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参天巨木之中，人行其中，恍若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