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平行世界(二) 众人刚被百味楼的伙计领进雅间,一道清脆的少女声同时响起。 “景德哥哥。” 雅间内坐着一个少女,少女年岁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一张圆圆的鹅蛋脸,肤如凝脂,白里透红,见到他们进来时,脸上还缓缓浮起两朵可爱的红云,端的是弱柳扶风之姿。 岑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岑父出生寒门,就只是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讲,不过岑母为威永侯嫡女,有时还是会带着知知出席一些名门贵妇的赏花宴或品茶会。 她曾在定远侯夫人举办的赏花宴上见过这名少女。 知知怔了下,刚与钟钰悄然对视一眼,就见到容珺急匆匆越过她们,去到少女面前。 容珺凤眸微微眯起,面色微冷:“不是说不许跟?” 少女面色煞白,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温延清。 温延清上前,温声解释:“子玉莫气,静姝胆子小,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岑煊走在最后,把门带上的同时,少女怯怯开口:“哥,是娘同意让我出门的。” 知知悄然凑到钟钰耳边,轻声道:“那位应该是容相嫡孙女,容府的大姑娘没错吧?” 钟钰点了点头。 这位容家大姑娘自幼体弱多病,一步三喘,鲜少在人前抛头露面。 知知正好奇的看向温静姝,就听见容珺冷笑了声:“娘同意了,我可不同意,现在就马上给我回去。” 容静姝听见兄长赶她,眼底马上浮起一层水雾,双目微红:“我不要,我都来了,我──” 话未落,她猛地掩住嘴,低咳不止。 知知:“……” 果然天下的哥哥都是一样的不讲道理! 基于不久前才遭受过兄长的不平等对待,知知此时此刻莫名能理解温静姝的心情。 她看着容静姝哭红的双眼,犹豫了下,飞快上前,挡在两人面前。 “容大公子,如今唱神戏都快开始了,御街人潮拥挤,摩肩擦踵,容姑娘怕是禁不住这般推挤,与其现在赶她回去,不如让她待在这还比较安全。” 许是两人离得太近,容珺能清楚的闻到少女身上独有的淡淡果香甜味。 她的声音天生就比寻常姑娘还要娇、还要软,就算是语气严肃,也听得人骨头都快酥了。 容珺耳廓莫名燥热得厉害,心里像有一头小鹿在疯狂乱撞。 他指尖微动,喉头轻滚,强自镇定的将心里那只正怦怦乱跳不停的小鹿死死摁住,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低眸看她:“岑姑娘所言甚是──” 少女微微仰头,水润润的杏眸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如花瓣般饱满水嫩的嘴唇微微嘟起,他鼻腔中全是她清甜的气息,挠得人心尖都酥颤。 ……好可爱。 太可爱了。 容珺呼吸微窒,蓦然噤声,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才又道:“外头的确,的确危险,是容某,思虑不周。” 知知困惑的看了他一眼,恰好见到青年眼底掠过一抹懊悔,瞥见他白皙的耳根染上一层层绯红,越发莫名其妙。 “?” 这个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方才梨树下分明还倨傲得不可一世,怎么现在说话反倒欲言又止,结结巴巴。 少女眼底的困惑逐渐转为狐疑与警戒。 容珺被她这么近距离,直勾勾的盯着看,没一会儿,耳边就只剩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声。 该死! 他耳根微红,假装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绕过眼前少女,在容静姝身旁落座。 他感觉自己脸上和耳根像有火在烧,心中除了懊悔之外,还有些不争气的心猿意马。 容珺以为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两人初次见面时,一定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在她面前应该可以做到镇定自若,没想到少女一贴近,所有的气定神闲全都不复。 简直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子! 但是,她真的,比远远看的时候还要可爱百倍、千倍,甚至更胜。 …… 太可爱了。 容珺故作不悦,面色微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时一样倨傲高冷,耳尖上的红却是由不得他,肆意蔓延,将他心中的慌乱出卖得彻底。 容静姝并不认识知知,见这名陌生的姑娘替自己说话,待好不容易止住咳,立刻向她投了个感激的眼神。 发现坐在身旁的兄长耳根脸颊泛着不自在的红,更是微微一怔。 “……?” 兄长难不成是害羞了? 她那个目无下尘,从来不将京城任何女郎放在眼底的兄长,居然也会有害羞的一天? 容静姝看了眼坐在温延清身旁的少女,又看了眼垂着眼,故作镇定,实际上置在大腿上的一双手却紧握成拳,还不着痕迹的偷瞄着斜对面的少女的兄长,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所有人都落座之后,温延清才又笑容温和的为众人引见彼此。 容静姝这时才知道,原来兄长一直用眼角余光偷瞄的少女名叫岑朝暮,是温二公子的表妹。 她听过岑家,岑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岑父出生寒门,就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岑母倒是身份非凡,为威永侯嫡女。 知知察觉到容静姝的好奇眼神,立刻友善地回她一道甜甜的笑容。 这位容姑娘身份虽然比自己高贵许多,但都和自己一样有个不讲理的哥哥,想必平时也跟自己一样,都被自己的哥哥欺负。 哥哥看上去俊美绝伦、倨傲不羁,空有一副好皮囊,实际上却冷酷铁血、霸道不讲理,妹妹却生得人比花娇,弱不禁风,天天都被不讲理的兄长可怜兮兮的欺负。 等等,这不就是自己和阿兄的情况吗? ! 知知看着容静姝的眼神不禁又多了几分亲切与痛心疾首。 容静姝从来没见过眼神表情如此多变的姑娘,霎时忍俊不禁。 这位岑姑娘未免太可爱了。 于是乎,就见到两个面对面坐在一块的小姑娘,笑容娇甜的看着彼此。 容珺发现少女落座之后,就一直对着自己的妹妹笑,还笑得特别甜、特别软,偶尔瞥过他时,眼底却飞快的闪过一抹嫌弃之意,心里莫名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这种赤裸裸的差别待遇,实在叫人不爽。 外头的唱神戏已经开始,百味楼的伙计也陆续端上菜肴,温延清这时才将进到雅间之后,就一直拿在手里的红木盒推到容静姝面前。 “我托人寻了许多地方,才终于寻到这枝仙鹤梅花流苏步摇,静姝看看,像不像之前你弄丢的那枝步摇?” 容静姝打开红木盒,取出步摇仔细端详,一下就笑开:“是,的确一模一样,只是当时琳琅阁的掌柜分明说了,这枝仙鹤梅花流苏步摇,如今已经寻不到,景德哥哥是如何寻得的?” 温延清羞涩一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温柔笑问:“喜欢吗?” 容静姝双颊浮起一抹红,羞涩地咬唇垂眸,略微矜持的点了点头,并未多语。 进到雅间之后就始终不发一语,脸色微沉的岑煊见状,俊脸不由得更黑了。 准夫婿满脸黑云,钟钰却浑然不觉,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美味菜肴。 螃蟹小饺儿、蜂蜜红梨川贝羹、水晶肘子、牛乳菱粉香糕、红烧黄鱼、香酥鸭子,还有豆豉梅菜蒸排骨、清炖蟹粉狮子头…… 完了,每一样看起来都好好吃。 钟钰心里每一样都想吃,嘴也馋得不行,却拿着玉筷,犹豫不决,一时间竟不知该先吃哪道菜才好。 就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先吃螃蟹小饺儿时,知知却早一步从盘里夹一块,塞进她嘴中。 “阿兄一点也不体贴,明知你每次见到这么多好吃的,手就夹不动了,也不懂得帮你夹。” 钟钰眼儿弯弯,哭笑不得。 容珺眼睫微颤,像是察觉了什么,不发一语地夹了一块妹妹最喜欢的水晶肘子到她碗里。 果不其然,斜对面的少女立刻对她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她扭头看向坐在钟钰另一边的兄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精致漂亮的美人眸里全是怒其不争的嫌弃之意。 呜呜,她果然是这世间最可怜的妹妹,就连容大公子那么盛气凌人,那么矜贵傲慢的一个人都懂得疼妹妹,她阿兄却只会欺负她! 少女一脸哀痛的捧起碗,不再看她阿兄,扭头看向窗栏外的戏台,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雅间内还有个刚认识不久的外男,完全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水嫩嫩的小脸,很快就露出满足又幸福的笑容。 “阿钰,你快尝尝这道豆豉梅菜蒸排骨,浓鲜甘甜咸香合一,肉不仅软烂而且还不肥腻,唔,真的太好吃了!” 容珺眉眼微垂,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笑意。 他的眼睛相当漂亮,睫毛又长又翘,像两把小刷子一样,眨起来忽闪忽闪的。 漂亮清隽的眉眼,笑起来特别温柔。 知知抬头的同时,恰好看见对面青年勾唇浅笑的模样,不由得微微讶异抬眉。 嗯,果然跟她阿兄一样,笑起来的时候都是人模人样,实际上却冷酷无情。 知知刚这么想,仿佛是要证印她心中嘀咕一般,兄长冷酷无情的嗓音随之而来:“知知,说过多少次,食不言,寝不语。” 岑煊剑眉微蹙,目光不着痕迹的从一举一动皆优雅的容静姝身上掠过,面色阴郁。 没记错的话,容静姝与知知同年出生,自幼就接受了良好的正统教育,一看便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举止端庄大方,谈吐得体,也不怪温延清会动心。 知知从小就被爹娘和老太太捧在手心,呵护着娇养长大的,岑父该凶时绝不心软,岑母也不是毫无底线的溺宠,知知倒不至于长歪,只是难免被宠得天真无邪、惯得娇纵孩子气了些。 平时只有自家人时还不明显,如今与其他高门贵女相比,她的大大咧咧与不拘小节便完全暴露出来。 刚才温延清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偏偏她还毫无所觉,拼命的向容大姑娘示好傻笑,全然不知自己未婚夫婿心都要飘去别的姑娘身上了。 知知和岑煊相差六岁,从小这个阿兄就比爹爹对她还要严格,她早就习以为常,听见兄长的斥训,倒是没有想太多。 先是嫌弃的瞪了他一眼,接着朝他甜甜一笑,做了个拉上嘴动作,表示自己接下来都会当个安静乖巧的大家闺秀,不会让爹娘和岑家丢脸。 容静姝怔了怔,心有戚戚焉的看了眼原本活泼可爱,因为兄长一句话就变得乖巧端庄的少女。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可太了解这种被兄长盯着的感觉了。 两位平时饱受兄长“欺压”的小姑娘,莫名对彼此心中有了好感,上元节后,自然而然的热络起来。 容静姝身娇体弱,无法随心所欲四处乱跑,自然只能让人到岑府将岑大姑娘请到府中。 容珺原以为少女与自己妹妹交好之后,他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只能远远的欣赏佳人,没想到少女平时看起来不拘小节,面对外男时却恪守礼节,见了他总是微微福身,就飞快地离开。 好像他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且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多……嫌弃。 容珺二十年来,唯一动心的一次便是前年七巧节时,遇见少女时。 少女就跟在温延清身后,二哥哥长、二哥哥短的喊着他,亲昵又不失分寸,笑容干净又甜美,就连嗓音也是软糯糯的,甜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跟她一块笑。 当时人潮众多,他们身边又围绕着许多护卫及丫鬟婆子,容珺不便上前攀谈,就只远远的看着她。 少女姿容绝艳,小巧的鼻尖微翘,唇若花瓣,一袭粉色齐腰襦裙,衬得她本就冷白的肌肤更似凝脂。 她头上挽着简单的双平髻,未施粉黛,却是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容珺从小被人追捧到大,因为祖父的关系,七、八岁就进宫当太子伴读,他见过不少姿容不俗的姑娘,见过国色天香,明艳端庄的皇后娘娘,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一眼就惊艳,第二眼便沦陷,从此再也挪不开眼。 当今圣上永安帝就只有一个皇后,后宫再无他人,皇后娘娘美虽美矣,却远不到倾国倾城之色,很多年都无法理解为何永安帝独钟情她一人。 容珺十四、五岁时也曾困惑过,直到前年遇到那个充满朝气,笑脸盈盈的少女,方茅塞顿开。 当时少女虽然还没全部长开,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看起来略显稚嫩,他却觉得娇俏可爱,姿容绝艳天下。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再看不到旁物的美。 那也是容珺头一次发现自己有多鄙卑无耻,明知她从小就与挚友定下娃娃亲,他却依旧无可自拔的喜欢上她。 想接近她,想认识她。 想不择手段,把她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