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繁华不过是虚影

    吕五小姐一挥手道，

    “她们今儿也累了，我让她们轮着歇息，只留了两个贴身的丫头在外间……”

    “你在看甚么？”

    牟忠伸过脑袋来看，吕五小姐便转过书给他瞧，

    “我娘给的避火图……”

    牟忠看着那上头的男男女女，顿时目光一凝，脸上的红又添了三分，

    “那个……你怎么在瞧这个？”

    吕五小姐抬起头，一脸的懵懂，大眼儿眨呀眨的，

    “我娘说新婚之夜就要用到这个，我……总要瞧瞧呀……”

    “那个……咳……”

    牟忠清了清嗓子，

    “这个……你不用看，我……我都会的……”

    牟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见过的世面都见过了，虽说家里管得严，他不敢流连花丛，不过这洞房是怎么回事儿，他自然是知晓的！

    吕五小姐闻言大喜，指了那上头一幅图给他瞧，

    “那你说说……这上头的两个人怎么就能连在一起的……”

    她就觉着这画师画技不好，当中间这细节处就不画出来了，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咳咳……”

    牟忠伸手松了松领子，一伸手把勾在银钩上的账幔给解了下来，

    “那个……你脱衣裳……我……我给你瞧瞧你就明白了……”

    于是这一夜洞房也不知牟忠与吕五小姐瞧了多少张图，总归是第二日见礼的时辰，刘氏极有经验的推到了午后。

    而那头四莲与牟彪出了牟忠的院子，牟彪才好奇的问道，

    “六嫂手里是甚么？”

    四莲红着脸应道，

    “是……是娘家的陪嫁……”

    此时世人婚嫁都有那压箱的避火图，牟彪立时明白了，不由吃吃发笑，

    “六嫂这性子倒是与六哥挺配！”

    待回到了清静院，二人上了床，牟彪却是不肯睡下，把床头的小抽屉一个个的拉开，

    “你找甚么呢？”

    牟彪翻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册子，来笑眯眯对她道，

    “话说这东西，我们自成亲后就一直没用上，今儿倒是得六嫂提醒想起来了……”

    四莲脸一红，啐了他一口，

    “你……你还要不要脸，都当爹的人了！”

    牟彪浑然不在意，笑着翻给她看，

    “快来瞧瞧，我们把洞房这一夜没做的事儿给补上……”

    见四莲不肯，便过去把她抱过来往身边一放，四莲想转过脸被他按着脑袋凑到了册子前，

    “我们这本比六嫂那本如何，可是图案更精美，颜色更艳丽，这可是我让牟龙和牟龙去天仙阁里买的……”

    四莲呸了他一口，被他一口含住了小嘴儿，不多时里头便传来声音，

    “孩子……小心孩子……”

    “不妨事，聂大夫说了，小心些就无事了……”

    “你……你连这事儿都……都去问聂大夫……你……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有媳妇搂着要甚么脸，脸比媳妇儿好么？”

    “呸……”

    第二日二人睡到了午时才起身，过去时刚好与牟忠夫妻二人前后脚，众人见着他们便笑，

    “老八，昨儿是老六洞房又不是你，你怎得也这么晚！”

    牟彪面不改色的呵呵一笑道，

    “四莲瞌睡大，我不忍叫醒她！”

    四莲在他后头悄悄拧了他一把，明明是你自己胡闹，倒推了我出来做挡箭牌！

    众人这厢笑嘻嘻与牟忠夫妻见了礼，吕氏见得牟斌与刘氏虽面上严肃，不过说话倒也和气，红了大大的红包，其余兄弟姐妹们也是十分亲切，并不如外头传言那般难相处，心里便松了一大口气，悄悄儿冲着一旁的四莲挤眼，四莲回她一个微笑。

    牟忠的婚事之后，刘氏仍是张罗着其余人的婚事，只是她心中有事，时常夜里睡不着，日渐削瘦下来，牟斌知晓妻子的心事，一改往日作风，但凡回府便去了刘氏的院子，老夫妻在一处说说话，谈谈过往，刘氏时常哭着在牟斌的怀抱中睡去。

    家里人除了四莲知晓她的苦楚，旁人并不知晓，刘氏有时实在忍不住了，便叫了四莲单独说话，四莲见得憔悴显老的婆母，心里也是暗暗叹息，自忖自己如果与她相同处境，只怕不能比她做得更好了，于是劝道，

    “婆母，情形所逼，公爹不得不如此，您与他风雨同舟多年，早已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倒不如随着公爹一同去逍遥江湖岂不是更好？”

    刘氏默然半晌，才叹气道，

    “我……终归没有他那般洒脱……”

    她出身京城，长在高门，自小就有父母教导，她生来肩上就是有家族责任的，需得嫁一个有为夫君，生下嫡子，护佑嫡孙，回报母族延续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

    “我……我不能走！”

    大郎还没有嫡子，二郎与那柳家小姐的事儿，可还没掰扯清楚呢！

    还有……还有这么大的家业，大郎他们以后怎么撑得起来，我……我要给他们在后头撑腰啊！

    刘氏想到这处，又是一声长叹，眉眼里全是无奈，

    “老八性子坚毅，遇事果断，你虽说外头瞧着文静，也是个外柔内刚的，要说以后分了家出去，我最不担心的是你们，可你们大哥与二哥却不成，你大哥性子太绵软，尤氏的心胸又太小，以后我不帮着他们，只怕这日子会过得鸡飞狗跳，还有你二哥，关氏性子太傲，你二哥又是个管不住自己的，以后怕也是艰难……”

    所以她这是选了儿孙，舍了夫君？

    四莲不语只是默默听着，做了刘氏半日的听客，回到清静院同汪妈妈说起此事，才道，

    “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依我瞧着婆母这般护着他们未必就是好事……”

    汪妈妈却是一声冷笑，

    “依着老奴看来，夫人这不过就是拉了儿女们做借口，她这就是舍不得京城的繁华，她自幼长在京城，是锦衣玉食的养出来贵女，以后老爷当真要离开，她如何能过得那江湖浪迹，雨雪风霜，隐于民间，粗茶淡饭的日子！”

    汪妈妈这话倒是一针见血，四莲听了点头，又问她，

    “妈妈，这事儿我只让你一人知晓，待得真有那么一天，四个丫头我任由她们自选，可你……我却是要带走的，你不会怪我让你丢了这京城繁华之地吧？”

    汪妈妈听了笑道，

    “少夫人，老奴老了，以前在婆家没过几天好日子，这辈子见识过江湖险恶，也见识了京城繁华，该享过的都享过了，以后就求一个安稳的晚年，只要少夫人不嫌弃老奴，老奴便是到死都跟着您的！”

    四莲道，

    “妈妈可别说甚么死呀死的，我还指望着妈妈给我照顾这孩子呢！”

    汪妈妈目光落在四莲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那是说不出的柔和慈爱，

    “少夫人放心，老奴但有一口气在，必是会护小少爷周全的！”

    话说眼看着年关快到了，新皇也坐稳了宝座，却是开始烧他那三把火了，新官上任一查人，二查政，三查库，皇帝要动百官，若是靠刑部、大理寺、督察院，那是官官相护，一道圣旨下去，互相推诿，想办成事儿怕是要等到明年过年了。

    朱厚照还是用了最称手的锦衣卫，锦衣卫经过前头那一场内讧，损失了不少人手，牟斌重回锦衣卫之后便请旨扩充了锦衣卫，在京卫之中挑了一批，在外头召了一批，一直在加紧训练，如今皇帝要用人了，正是拉出来练练的时候。

    他有心将担子交给儿子，给儿子指派的人手都是些精兵强将，虽是人人得力，可行武之人没一个是温良纯善的，牟彪便是后头有亲爹撑腰，没有两把刷子也无法服众，幸得他自身本就本事出众，能文能武，下头一干手下无一人不服气。

    又朱厚照亲近他，诸事都交由他来办，却是对牟斌越发的疏远，牟斌早知有这结果，倒是浑不在意，反倒十分欢喜，总算皇帝也是守信之人，应了要保牟家的荣华富贵，重用了牟彪。

    牟斌乐得清闲，每日在衙门里准时上下衙，得了空就回府陪着刘氏，衙门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儿子，牟彪倒也能勇挑重担，这大年节里，一家人阖府上下团圆之际，他却带着人还在外头奔波。

    三十晚上，年夜饭的桌上，男女分做两桌，牟斌看了一眼空着的座位，便吩咐让人倒了一杯果子露给四莲，

    “老八在外头辛苦，老八媳妇也不容易，你吃一杯吧！”

    四莲忙撑着大肚子起身谢过公爹的赏，在座众人不知就理，都当牟斌偏心，却不知以后这一大家子还要靠着牟彪撑着，一众妯娌里，杨氏撇嘴，梁氏性子豁达，不以为意，吕氏却是笑眯眯扶着她坐下，在她耳边悄声道，

    “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讨公爹欢心的，我瞧着他便发怵，都不敢同他说话……”

    四莲一笑道，

    “公爹那人是个面冷心热的，待日子久了你便知晓了！”

    吕氏吐了吐舌头，

    “我就光见他面冷了，没瞧出心热来！”

    四莲噗嗤一笑，尤氏与关氏见她们说悄悄话，互视一眼，却是心里不满，

    “公爹也太过偏心了，如今老八那风头可是正盛，成了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可我们家大爷还在外头苦熬资历呢，也不知何时能出头，公爹怎得就不出手帮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