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谁不见这大风起又息
印瞳盘着腿坐在屋顶上，看着这夜里的大风渐渐小了下来。 风吹动他的头发衣角，掠过长安城无数人家的屋檐，也如印瞳一样沉默的看着这座雄城。 印瞳坐的这栋楼顶是周围最高的建筑了，而且就在舒宅的旁边。 他居高临下，能清晰的观察到周围的动静。舒宅附近本就是富人区，一向少有人来往，如今这深夜时分，又是大风刚过，更是家家门户禁闭，往来无人，一片静寂。 不过按照印瞳和华宇之前商议好的，马上这里就会热闹起来的。 印瞳闭上眼睛，坐在风中静静等待起来。 半个时辰后，忽然一阵嘈杂声响了起来。 一根根火把点亮了下面的街道，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震动了整个街道。还在熟睡中的人们纷纷披着衣服便开门开窗的伸头张望起来，结果看到一队队兵甲整齐肃杀的城卫军从大街上横穿而过时才赶紧缩回屋子里。 除了城卫军外，还有一队队隶属刑部行捕司的士兵全副武装在前面迅速从两面围拢。 “怎么回事？城卫军半夜出动？” “不知道啊，还有刑部行捕司呢？这是联合抓捕谁啊？哎呦，那边可是东华街，富人区啊！看样子这事闹大了！” “还有京兆尹府衙的捕头随行。怎么三家都出动了！” 一些围观的行人顿时议论纷纷。 而一路路城卫军，行捕司的人马则是沉默而高效的行动着，迅速冲入东华街，行捕司层层包围了舒宅，城卫军的军士则是封堵了四面路口，整个围得密不透风。 此次主要负责抓捕的行捕司负责人领着人站在紧闭的舒宅大门前，高声喝道： “舒明甫叛国投敌，包庇外国间谍杀手，犯下叛国罪。今有兵部和刑部共同下发的抓捕文书。我等奉命抓捕舒明甫，查抄封锁舒家宅邸，舒氏一家上下逮捕入狱，其他人等关押禁足，等候审讯！” 话音落下，那头目身后的行捕司便蜂拥而上，直接破门而入，顿时舒宅内便是一阵鸡飞狗跳，哭喊乱叫之声。 印瞳站在远处的屋顶上，冷眼看着，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一具具尸体终于从舒宅内抬了出来，排成排放在舒宅门口。 顿时那些赶来看热闹的长安民众便炸开了锅！ “怎么没见活人，尽是些尸体被抬出来？” “舒家难道被灭门了吗？哎呦，真惨呐！” “我呸！卖国贼！灭门真是报应！” 城卫军尽职尽责的在路口阻拦，而那些民众则是在外议论纷纷，看这样子，明天长安城必然是满城风雨了。 而这便是华宇他们制定下的暗杀计策。 印瞳前去进行暗杀，灭了舒家满门和杀手后，等到子时过后，会有刑部行捕司雷霆出动，加上兵部命令的三百城卫军作为辅助，大张旗鼓的进行一次深夜突袭抓捕行动，原因是因为得到可靠证据，确定舒家舒明甫叛国，还窝藏了数名外国杀手在舒宅。 当然，他们抓的只会是一具具尸体。 因为在抓捕行动前，早有不知名杀手对舒宅进行了暗杀，舒家一家十六口和五名杀手已经尽数身死，但是因为证据确凿，舒家的叛国罪不会更改，只是因为要犯伏诛，因此此案便了结了。 这也宣告着数月前的长安灯会刺杀案件的结案，但是民众得到的结果只有杀手和从犯已经伏诛，却不会知道其他多余的内情。 至于长安馆驿里还有五名已经死亡的韩国出使官员，他们的动静就只是私下了。他们的尸体包括伤口会经过妥善处理，而后增加一些必要地痕迹，一切妥当后就会随着一纸报告低调的运回韩国。 至于报告中的内容，自然是早已经定下的。 而印瞳看着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却是有些沉默，目光一直盯在最后一具女尸上。 印瞳还记得她叫月鸳，喜欢一个叫刘长生的男子。 她是印瞳今天杀的唯一一个意料之外的无辜的人，纵然她早有死志，反而是印瞳让她死而无憾，但是对于印瞳的内心而言，却有种很复杂的感觉。 隔着白布，印瞳似乎都能看得到月鸳那平静睡着的面庞，脸上还有一丝美好憧憬的微笑。 “月鸳，月鸳。”印瞳低声喃道：“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今生不得长相厮守，来世总有机会，你也可以安息了。” 印瞳知道自己只是误打误撞的而已，纵然自己今夜不来，月鸳的下场和遭遇依然悲惨，只是自己平淡的凡人之心有些软弱而已。 印瞳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伸手探了探，抓到了自己在舒宅里搜集来的一个包裹，而后如同幻影般消失，只留下舒宅里的人们收拾残局，热闹非凡。 …… “完成了？”华宇一直等到印瞳回来，看到那个淡漠沉静的人影后，便笑着问道。 印瞳点点头，随意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一共死了二十七个。” 华宇一愣：“有仆人丫鬟看到你的样子了？” 印瞳摇摇头：“多死的那个不是仆人丫鬟，是被舒明甫强抢逼迫的一个很痴情的女孩子。” 华宇也收敛起了笑容，点点头，沉吟一会道：“怎么，很不忍？” 印瞳又摇了摇头：“她是在我面前自杀的，还有一个自杀的是舒明甫的一个小妾，她在得知我会杀舒明甫后就自己自杀了。” 华宇感叹一声：“看来你这趟遇到了不少怨毒痴情人，也超度了不少厉鬼恋世魂。” “超度？”印瞳自嘲的笑笑：“是我亲手送她们上黄泉路的。” 华宇有些奇怪的看着印瞳：“印兄，你的道心就如此脆弱吗？即便是我们修行者，也都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天命如此。这世间无数凡人，哪怕是大jian大恶之人，都会有些悲惨的经历，你是管不到他们的。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该做好准备，迎接那些难以承受的各种喜怒哀乐痛苦坎坷。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的死是必然的，你的路也是必须要走的，你们唯一的交集就是你去杀他们，但是你不是为了杀他们而杀他们。” 华宇顿了顿，语重心长的说道：“印兄，你能以咒印道修炼到致知境巅峰，道心境界应该是非常之高的，我也一直这么认为，我不希望你因为今晚的事情而被蒙蔽了道心。世间悲苦，万事万物总有来处去处，就如今夜这大风狂猛汹涌，总有停息之时。我们感受过这风，可是它的起始和终止，却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华宇忽然笑了，开起了玩笑：“再说了，印兄，我不相信你今晚是第一次杀人。” 印瞳呵呵一笑：“也是，我杀了很多人了。不过隐居的日子太久了，所以被这凡尘俗世影响了太深而已。其实今天杀的人和我以前杀的人也没什么不同。” 华宇深深的瞥了印瞳一眼，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能想通自然最好。万一道境受到今晚之事影响，我反而成了罪人了。” 印瞳说道：“还是要多谢华兄关心，其实修道本就如此，不论是人事，环境，亦或是自身的经历乃至修行的功法，都是会对自己产生影响的。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的跨过这些障碍。” 说罢，印瞳哈哈大笑，转身离去，只是留下一句话：“你要我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而今晚这些感悟之语，愿我与华兄共勉。” 华宇看着印瞳飘然离去，有些沉思起来，好久之后才一声长叹。 “这个印瞳好强的道行，不仅在道境上走的那么远，竟然还能看出我被俗世缠身，修行进入瓶颈，修为再无存进，以我劝他的话转劝我。”华宇摇摇头，笑笑，旋即眼睛虚眯起来： “只是印兄，你给我暗示，我也还是猜不透所有的谜底啊！唉，隐居太久，山野村夫，咒印阵法……” …… 关于这一夜舒家的事件，民众之间自然是议论纷纷，众说纷纭，针对各种疑点而多出了各种各样，亦真亦假的版本。只是夏国民众天性爱国，对于舒明甫这种叛国者自然深恶痛绝，因此各个版本对于杀人凶手的评价倒大多是好的，尤其是舒宅除了舒家一家，偏偏五个杀手也都死了，而其他的仆人和外人却毫发无伤。唯一一个月鸳也是定为自杀，再结合之前的一些传闻，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月鸳的死和舒家灭门案应该是两码事。 因此长安众多评论中，即便最差的，也只是说杀人者太过狠辣，一夜杀戮几十条人命等等。 但是不管人民的议论如何，大夏官府却是很快将这件案子结了，同时贴出了两张公告。 兹因舒氏舒明甫暗通别国，私藏长安灯会杀人事件之要犯，致使朝廷震怒，民心不稳，今搜集证据确凿，确认舒明甫叛国，并且经商数年，期间贿赂官员，勾结朋党，强霸仗势，欺压平民，jian占民女，草菅人命。 按大夏律法令，舒明甫犯叛国罪，窝藏包庇罪，强jian罪，杀人罪，贿赂官员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等，数罪并罚，责令刑部捉拿。同时查抄舒家家产充公入库，舒家一十六人按律法秋后处决，府内一应奴仆待审。 这是一张，而另一张则是让长安民众有些褒贬不一，却也说不清这是通缉令还是嘉奖令。 里面的内容很匪夷所思。 是夜舒宅发生灭门惨案，舒家上下十六口、夏国平民女子月鸳和藏匿舒宅的杀手五人，共二十二人死亡。经仵作鉴定，其中民女月鸳后被定为自杀，舒明甫第六房夫人李四娘也疑为自杀，其余二十人定为他杀，确认为一人所为。然后便是发布此海捕文书和通缉令捉拿在逃凶犯，然而犯人特征不明，姓名、年龄、性别、籍贯等不详，也没有任何画像。 接着是说这种杀二十条人命的灭门惨案惨绝人寰，虽然考虑到杀人凶手可是能某些爱国人士或爱国组织私下不忿，因此所为，但是官府很不提倡这种行为。兹令杀人凶手回头是岸，投案自首，官府定当嘉奖。 整个通缉令的格式和用词可谓是莫名其妙，一个宽而泛之连犯人姓名都没有的通缉令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尤其是最后一句兹令杀人凶手投案自首，官府定当嘉奖这一句让长安又多了一时笑谈。 所有人都知道官府是因为凶手的杀人动机多半是针对舒明甫的叛国，因此对凶手也存有好感，最后才下了这种不伦不类的通缉令。但是一向喜欢断章取义以作玩笑的长安民众们却依然把这张通缉令编成了各种各样的笑话。 杀人不要紧，只要你投案自首了，反而是会得到嘉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