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嗜命的御座（二）

    临淄城外，占地十里、宏伟壮阔的稷下学府依山傍水，俯视着青州大地。学府的四周由大理石堆砌而成的高墙组成，汉白玉制成的柱子林立其中，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假山流泉、充斥其间。

    此地本是古时齐国君主咨询问政及稷下学者议论国事的场所。齐国执政者不惜财力物力创办稷下学宫，实行各种优惠政策，招揽天下有识之士，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天下贤士的谋略智慧，以富国强兵、争雄天下为目的。而被稷下吸引来的稷下学者都有着积极参与现实的功业思想，他们高议阔论、竞相献策，期望自己的政治主张被齐国执政者所接受、采纳。

    齐国衰亡之后，稷下也随之没落，但齐国的王族却隐居于此，繁衍生息、以待天时。经过数代人的努力，田氏终于再次崛起，成为华夏九大世家之一，所积聚的财富、名望更是数不胜数。

    经历了千年的风雨，这座齐鲁田氏的立身之所仍然让人沉醉、着迷，好似世家繁盛和流传的经久不衰。可物是人非，学府仍在，但当初的女主人已经离去，再也不会回来，在无人主持、千夫所指中，如今的田氏更是飘摇无定、前途未卜，田氏的子弟们无不希望老宗主重振雄风，带领田氏走向下一个辉煌，就像已故的大小姐田真一样。

    而此时，这位在位数十年、后期将家业全部托付给长女颐养天年、如今一病不起的家主的房间中正在发生着痛苦的喝骂和器具的破碎声。

    “父亲累了，还请多注意休息，孩儿们就不打搅了。”

    从屋中转出两人，长相有七八分相似，浓眉大眼、方口阔鼻、身材高大、英气凛然，只是一个眉宇间带着令人难以逼视的锐戾之气，如今额头上还在汩汩地冒着血，像是被瓷杯一类的东西砸中了，但他脸色阴沉，也不去擦拭，神情变化不定，不知在想着什么。

    旁边一人比他年轻一些，神色局促不安，望望屋里，又看看身边之人，一副惶然无措、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婆婆mama地做什么！”看着弟弟的窝囊样子，田琛的怒气便不打一处来，方才又受了自家老子的一顿训斥，更是心中憋屈，拉着弟弟走远，来到花园中的凉亭之下，他开口便是一句满是怨毒的质问，只把对方吓得冷颤连连。

    被田琛用野兽般的眼神盯着，天生胆小的田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深吸几口气，稳住了心神，这才弱弱地说道：“二哥，要不然就算了。爹正在气头上，不如迟些日子再说？”

    瞪了田慎一样，吓得他急忙闭了嘴，田琛用几乎是在吼叫般的声音斥道：“混账，你懂什么！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拖延一段时日？光是违约金，就够我们田氏喝一壶的。爹老糊涂了，莫非你也傻了不成？”

    见田慎脸色惨白，几乎要站不住了，田琛心道不好，怕他心脏病发作，连忙闭上了嘴巴，心中的怒火也随之压下。

    三弟自小体弱多病、心脉衰弱，经不起惊吓，他出生富贵，又有父亲、大姐和自己的照料，从没有经受苦难和挫折，对人情世故也一知半解，更不知道如今田氏的处境，自己不该对他发火的。

    脸色恢复了柔和，田琛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弟，那帮老美可不是好说话的，一旦我方食言，他们一定会索赔，那可是一笔巨款。爹不理解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予支持。”

    见二哥和颜悦色，田慎的脸色也逐渐好转，但心中的疑问却不吐不快：“是美利坚的那批粮食和种子吗？这群西方人就是较真，合约上总是不留余地。可我田氏也是富可敌国的世家，就是撕毁合约，赔钱让他们运回去就是了，何必惹得爹大发雷霆？”

    前些日子，田琛与美利坚的大粮商签订了一笔巨额生意，进口了大量的粮食与种子，根据田琛的估算，这笔生意成了，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利润，这对于屡遭打击的田氏来讲，实在太重要了。况且对方是大姐的长期合作伙伴，信用上是没问题的。

    心急的田琛很快便和对方商洽完成，货物都已经运抵青州了，却不知道久卧病榻的田先筹从何处听到了风声，找来田琛一顿臭骂，要他必须按照以前的进货量买卖，其余的一律退回美利坚。这是田琛人生中第一次大生意，既十拿九稳，又能解决如今田氏的危急，他自然不肯轻言放弃。两父子争论起来，田先筹气愤之下甚至动了手，抄起手边的茶杯便砸中了田琛的额头，连前来劝解的田慎也受了波及。田琛只觉得自己的爹病糊涂了，完全不可理喻，就告了辞，悻悻而去。不明所以的田慎则觉得万事以父亲的身体为重，田氏财大气粗，损失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听到弟弟破财免灾的天真言论，田琛苦笑连连，觉得是时候让他了解一下田氏的困境了，便开始解释：“三弟，今非昔比了，我田氏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这笔合同如果做不成，恐怕只有变卖一些家产以维持了。”

    田慎大惊，他虽然很少接触生意上的事务，却也知道变卖家产对于一家企业的声誉会有怎样恶劣的影响，尤其是田氏这样古老的家族集团，那些都是无数代人积蓄下来的信誉与资产，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能让其受到丝毫损害的。

    “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六神无主的弟弟，田琛摇头，咬牙切齿道：“还不是大姐生的好儿子！”

    “大哥是说，石破？”田慎虽然少问世事，但如今关于石破的传闻甚嚣尘上，他也有所耳闻。对此，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心中隐隐有些骄傲。看到没有，这就是我大姐的儿子、田氏的子孙，正是他将华夏搅得天翻地覆、人人敬畏。却从没有想过，他会对田氏造成什么影响，毕竟两者间从没有任何联系。

    身居大宅之中的娇贵少爷，有怎么会知道，帝国对田氏的指责早已经到了喊打喊杀的地步，在有些人暗中煽动下，田氏在民间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地方上和内阁中的一些大臣更是落井下石、集体施压。这些日子，要不是田琛忙前跑后、上下打理，恐怕刑侦机构已经以调查为名将稷下学府重重包围了。

    饶是如此，田氏在商场上仍是大受打击，一些商业上的伙伴已经停止了与田氏的合作，股票大跌、人心思变，甚至许多精干的部下也跳槽到了别处。流言可杀人，更可杀心，在田氏与逆贼勾结，不日即将覆灭的谣言之下，无论是谁也不愿再与田氏同舟共济，而这也使田氏陷入了空前的险地。

    而就在此时，唯一向田氏伸出橄榄枝的，就是美利坚的大粮商，他能提供大批廉价的粮食和种子。这对焦头烂额的田琛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商人和百姓都是趋利的，只要自己的商品比别人的便宜上许多，他们才不管这是敌人的还是****的，定会争相购买。而粮食和种子更是需求巨大的消耗品，根本不愁销路。这笔买卖，怎么看田氏都是稳赚不赔，田琛绝不会放过。可田先筹却不这么看，他认为这帮老美心怀叵测、另有图谋，当初田真虽然不知根底，却也跟自己说过，必须小心谨慎，进口量一定要压低，先观察一阵再说。至今，他仍记得女儿的叮嘱。故而，才有了刚才父子相争的一幕。

    听完二哥的解释，田慎冷汗涔涔，他着实没有想到，田氏到了如此紧急的关头，一时间方寸大乱，踱来踱去，口中絮絮叨叨地不知所云。

    田琛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所以，这笔生意，我非做成不可。咱们就来个先斩后奏，爹那里，你要帮我尽力隐瞒，我则尽快将货售出。三弟，田氏的兴衰，如今就看我们两兄弟的了！”

    受二哥的言语所激，田慎的胸中莫名地涌起一股豪气。他心想，大丈夫自当修身齐家、建功立业，自己颓废半辈子，也该有所担当了。他表面上稀里糊涂，心里却知道，家中的下人们，乃至自己的妻子，都或多或少看不起自己这个纨绔少爷，只是他身子骨太弱，又天性怯弱，故而视而不见。但哪个男儿不怀英雄梦，如今正是自己成为拯救田氏的救世主之时，他几经摇摆，觉得此事可行，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三弟，你我兄弟其利断金，必将成为田氏的中兴之主！”

    田琛大喜，大赞弟弟的深明大义，让一贯窝囊的田慎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