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琉璃的星月（十四）

    戴高乐机场的出站大厅中，一对奇怪的组合像散步一样走着。

    看上去就像是一位贵妇人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一个失足少年回心转意。

    但作为当事人之一，左肆却知道旁边的美人不但是一个男生女相的妖怪，更没有印象中的好心肠。

    和他接触得时间越长，越能了解他的可怕。但就像是在伸手便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这个世界，你永远也想象不到他的恐怖到底有多么广阔、幽深。

    “想不到在网络上被誉为华夏第一黑客的作死先生，也会对网络游戏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如此沉迷呢。”

    即使不用去看，左肆也知道自己讨厌的老板又在用那种戏谑的目光戏弄着自己。如同毒蛇般危险、又如同巨龙般高傲，硬要说打比方的话，应该是一只介于龙与蛇之间怪兽。左肆认为这种奇形动物的形象最适合郎慕修不过了。

    没错，这个BOSS对待自己的敌人如同毒蛇一样狠毒，光是左肆了解到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竞争对手就不下十几人，他们曾经都是显赫一时的商界骄子，但全都败在了郎慕修的手中。

    更可怕的是，郎慕修没有动用庞大的财产和官面上的力量，完全是用合法的、几乎平等的商业资源和战术将对方毫不拖泥带水的击垮，然后将他人数十年打拼的结果收入囊中。

    或许在旁人的眼中，郎慕修的行为过于蛮横，而且贪得无厌，但左肆却很明白，他根本实在享受和别人玩游戏的乐趣，完全不把胜负放在眼里。可惜的是，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对手，而失败者的财产，不过是为了弥补他的扫兴的附庸品。

    从左肆的角度看，那些可怜的家伙们也当不起自己的同情。不如说，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二代、富二代跌落地面后灰头土面的样子让他大快人心。并非出自出身贫寒的卑微感或是仇富的不平衡心理，而是他的意识天生地看不起那些用从祖上和特权那里拿来东西进行炫耀的人们。

    只有凭借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双手取得的成就，才值得自己的肯定。看上去天真而不切实际的想法，却被左肆一直地实践着。

    作为一个幼年失怙、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孤儿，左肆从来都知道奋发图强的道理。

    在别人为上天的不公和命运的偏袒而嗟叹之时，左肆始终在拼命地学习着书本上的知识。很快，他在网络中的破坏能力就开始展露出来，并得到了左氏夫妇——一对不学无术的雌雄大盗的青睐。

    之后左肆就陷入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但面对打骂和欺凌，他从没有叫骂抱怨过一句，而是像忠犬一样执行着命令，从指定的账户中窃取着巨款。

    可是幼小心灵中的复仇之火从来没有熄灭过，他利用自己的工作之便，开始把自己扮演为一个消息灵通的网络线人，尝试与警方接触，并在提供了一些确切的情报后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就在他将自己黑心的养父母的一切罪行和证据上传给警方之后，急切地想要看到两头欲望的奴隶被捕表情而粗心大意的他暴露了自己的马脚，在穷凶极恶的左氏夫妇准备杀人灭口的千钧一发之际，最先赶来的不是警察，而是一群看起来更加凶恶的黑衣人。

    后来左肆才知道，这些人是V集团的高级保镖，而他也被带到了那个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男人面前。

    跟随郎慕修的日子是左肆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并不是物质上的，虽然过着以前只在梦中见到的舒适生活，但这还无法满足无尽的野心。摧垮九大世家的两江曹氏、打击即将成为天子的南天家钱宏兮、在华夏帝国叱咤风云，才是最令他自得骄傲的事情。

    尽管这些见不得人的成功离不开郎慕修的技术和势力，但是左肆敢挺起胸膛宣称，如果没有自己的协助，他绝不可能完成得如此出色、滴水不漏。

    之后的左肆就一直留在V集团之中，作为总裁的特别助理，在精进自己的黑客技术的同时，郎慕修还特别为他请了家庭教师进行基础教育，原因就是这个叛逆的小子明确地表示自己对学校生活没有兴趣，也不打算参加那种过家家般的活动。不过郎慕修总是怀疑这是他在为掩饰自己的差劲成绩所找来的借口。

    实际上，除了电脑和网络技术外，左肆在其他方面的确表现平平，准确的说是各科成绩都在平均值以下，似乎他将所有的才能都集中在了一个领域。

    郎慕修对此并不在意，仍像两人合作搅动帝国风云那时重用左肆，经常把他放在自己的左右，如同子侄般对待。而左肆的表现也令人满意，他没有滋生出骄奢之气，而是一如既往地欺软怕硬、行事张扬。

    具体来讲，就是在自己的衣食父母面前装作乖宝宝，在别人面前就是另一副面孔。比如说在探望被丢进监狱的所谓养父母时表现出的嘲笑和讽刺，在公司中戏弄员工、搬弄是非，从不分高管、职员这一点来看，他做事还是很公平的。

    总体来说，左肆的张扬没有达到放肆的程度，仍是在人们可接受范围内的真小人。

    但郎慕修却很明白，对方完全没有攀龙附凤、狐假虎威的心思。左肆拒绝了V集团给予自己的一切待遇和福利，完全是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至于方法，说出来绝对耸人听闻。

    疯狂的左肆以ZUOSI为网络身份标示，开始洗劫国内的所有银行，每次抢劫的钱数也不多，一百到一千不等，在对方的防御系统察觉的时候，他早已经在消除所有入侵痕迹后溜走了，只留下ZUOSI的署名。

    与其说是抢劫，不如说是在挑战华夏银行乃至帝国的网络安全。

    在案发之初，众多网友将其称为“作死先生”，认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黑客早晚会被愤怒的警方和资产家们抓住。但不久之后，这个滑稽可笑的名号就成为了网上的英雄，人们惊讶地发现，任何机关都对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网络大盗束手无策，而他恶作剧般的行为反而成了无数年轻人吹捧的对象。

    在扫荡了华夏银行、并将魔爪伸向国外各大银行之后，“作死先生”的名号已经响彻整个虚拟世界，俨然成为全世界头号黑客，至于其身份、国籍、性别，则仍处于各地网民的猜测和争论之中。

    不幸的是，左肆的行径没有逃过郎慕修的双眼，实际上如果最初没有V集团的善后，他有可能无法像现在这样逍遥法外。

    郎慕修曾来玩笑说，从将国内的网络安全提升了一个档次的结果来看，左肆所收取的学费实在是太便宜了。但左肆仍然不改初衷地作案，甚至已经有了定例，不论对方是怎样的银行、多高程度的防御，他都只从其中的一个账户提取数量为一百的货币，以维持自己如今中等的生活水平和满身的名牌服饰。

    这位令金融从业者和富豪们（因为作死先生每次入侵的账户都无一例外的是银行的VIP客户）恨之入骨、又畏之如虎的“作死先生”是不折不扣的“月光族”，他没有一分钱的存款，所有看似合法、实际非法的收入全部花了出去。

    正如左肆自己所说，自己从不在乎财富和名声，只要玩得开心就好，按照国际刑警网络安全科的定义，“作死先生”是一个典型的非以牟利为目的的愉快犯。也多亏了他的手下留情，否则一个可以自由进出任何资料库的间谍毫无疑问将引起全世界政府和民众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