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琉璃的星月（二十四）
从漂泊无依的孤儿到身价亿万的富豪，郎慕修的经历即使放在充斥着曲折离奇的内界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其中蕴藏的手腕、险恶和对策，稍微想一想也能够为之肃然起敬。 如果说七圣徒是雄踞于内界的一角，那么站在眼前的人就是活着的商场传奇、全世界最为令人瞩目的存在之一。 尽管所在的领域不同，但同样不甘于平庸、为了一展才华而燃烧灵魂的英雄之心，总会产生惺惺相惜的吸引力吧。 盯着对方伸出的那只以商界巨头来说过于纤细柔美的手，索菲亚平静的心湖不禁因为对审判长接下来的反应而荡漾起来。 但令裁决者失望的是，首领并没有接受对方的善意的自我介绍，对这对奇怪的组合也没有产生任何兴趣，就像遇上无足轻重的陌生人一样，冷淡地别过了头，全身散发着不进行任何交流的气势。 但这也并不意外，每一位将全身心奉献于圣主的仆人，都不会因为财富的多寡而失色动容，即使对面站的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其价值也远远比不上一个虔信的教徒或迷途的羔羊。 而犹大阿基拉的性格在裁决者中也是有目共睹的，他的心中甚至不存在散布圣主福音的愿望，只把清除玷污唯一神之威光的异端作为一生的使命。在他的眼睛里只存在两种人，可以置之不顾的人和应予清理的罪恶。 浮空的手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跟在郎慕修身边的男孩发出了嗤笑—— “看来你的面子也不怎么好使啊，没看见人家一副离我远点的表情吗？咱们还是闭上嘴一边去吧。” 收回今天第二次空悬的手掌，郎慕修在苦笑中颇有风度地耸了耸肩。 “在如此拥挤的情况下还是老实地站在这里比较明智，这位小哥，你不会介意吧？” 似乎不愿多说一句话，圣徒不置可否，而索菲亚则向礼貌的商人报以矜持的笑容。 郎慕修只觉眼前一亮，圣光般矜持的笑颜为美丽的修女倍添色彩，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憧憬，他欣赏地献上赞叹： “虽然可能对圣主有所不敬，但还是请恕我冒犯，将您的美貌封闭在无人问津的教堂中，实在是一种罪过的浪费。” 偷眼瞥了一下犹大，或许是对俗人的戏言不屑一顾，狂信者没有表现出激动的情绪，修女在心中一松的同时，自谦地回答： “您的夸奖我难以接受，如果世间多几位向您这样的美人，或许可以作为圣主仍眷顾着人间的证明。” 然后，克己的修女惊讶地发现，自己盛赞之人的同伴故意似的窃笑着，而郎慕修则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姑且谢谢您的谬赞，虽然我是一个男人。” 这一次，连沉默的犹大也眉头扬起地投来不信的一眼，更不要说无措的索菲亚了。看来即使公正的神职人员，在阅读到郎慕修资料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忽略掉他的性别。 接下来的对话则显得平淡而无趣，知道对方是异性的修女刻意地保持着距离，郎慕修得体地谈笑着，而犹大和左肆则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平静的时光没有延续多久。 当一股恶寒的波动无声无息地从某处向四周扩散、引发sao动的异变大张旗鼓地展现之时，就注定谁也阻止不了那值得铭记的琉璃之夜了。 拉克仍在喋喋不休地“亲切”问候着机场大门的设计建筑人员和维修工作者。 焦躁是一种可以传染的情绪，一个人的不耐足以令上百人坐立难安，拉克无疑是这种麻烦制造者，但他很快就发现，由自己的不自觉而点燃的sao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戛然而止。 就像是真空突然降临在开阔的封闭广场之上。 前后造成的差异甚至让拉克不适到产生轻微的呕吐感，更令他错愕的是，身后的撒姆、罗恋，乃至宗燎、希拉，都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 死神之手和杀戮天使的惊愕，绝对是值得记录的瞬间。 但更让拉克在意的是，造成这种奇景的源头。 他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迫使自己发出一声尖叫的景象。 不远处自始至终一动不动的玻璃门上，出现了图案。 没有任何人在描绘、没有任何人在书写，只有原本进行检修的工作人员像抽光了全身力气般仰倒在地上，发出恐惧的呻吟。 除此之外，所有声音都被静默了。 人们的视线和声带，全部被凭空出现的诡异线条夺去了。 绯色的条纹，渐渐浮现在明净透彻的玻璃窗上。 让人第一眼就想到从活生生的人身上用残忍的方式榨取出来的鲜血，悄无声息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地涂抹着紧闭的大门。 逐渐成形的并非画作，而是富有条理的优雅文字。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是如此邪恶、妖艳到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色字符，却能够从中深切地感受到优美和雅致，打心底里为之沉醉不已。 致命而诱惑、仿佛流淌着高贵华美的字体，让所有的人屏息以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脑才去注意鲜艳的文字想要表达的意思。 狂妄到让人联想到一张充满了恶趣味的愉快面孔的文字内容和口气，很难相信书写者和叙述者是同一个人。 如果说前者是诱人堕落的陷阱，那么后者绝对是以破坏为乐的恶魔。 矛盾而相似的两种性质，因为一段公诸于众的话语而统一在了一起。 “沉迷于虚伪的繁荣中的可悲人类啊，聆听来自于叛逆者的宣告吧！” “在旧千年和新世纪交替的时刻，奇迹之光将照亮被都市灯光所污染的天空。” “琉璃的圣杯，将承载着无限的奇迹之力，降临在这座城市的上空，为高大的钢铁新娘带上华丽的桂冠。” “畏惧力量的人们，抬首仰视吧！渴望力量的人们，追寻于我吧！” “我将在命运应许之地等待灵魂高鸣之人的到来！” “怪盗迪斯特伊”的署名，光明正大地宣布着这一些列骇人听闻之举的元凶。 而在场的所有人只能延续着死寂的沉默。 普通人因为眼前发生了和现实爆发激烈冲突的事态，大脑陷入了空白。 知情者则在飞速运转着思考的同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对待。 反应最激烈的，反而是清心寡欲、节制自我的圣徒。 吱吱的磨牙声从犹大紧闭的嘴中流泻而出，全身都因为席卷心房的愤怒而战栗着，眼中的猩红几乎要将周遭的一切燃烧殆尽。 不会有错，就是那个男人。 知道圣杯的形态和内容，并有胆量向所有人提出邀请的，只有那个闯入封圣省、抢走独一无二的圣物、将教廷的威严视作无物的胆大包天的渎神者。 那个可憎的小偷，如今又再次旁若无人地将赃物视为自己的所有物、炫耀地将其作为自己举办的晚宴的主题。 还有比这更加令使命感极强的圣徒感到屈辱的事情吗？ 目瞪口呆的索菲亚同样感到前所未有的恼怒，但好在另一半的震惊让她没有像犹大一样显得那么切齿之痛。 而郎慕修、左肆、玛蒙、莱昂、克丽丝和右之骑团一行等人，也呆然、木然或是煞有兴趣地看着那鲜红的文字。 如果这起恶作剧的始作俑者的目的是吸引人们的注意力，那么他显然做得非常成功。在机场内外等候的人们，没有一个能够轻易忘记此时此刻的景象，即使在他们临死之前回顾人生的时候，这令人无语的死寂也是尤为清晰的一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