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琉璃的星月（六十一）
忍受着刻骨的憎恶，费萨尔重新将捡起的文件放在面前，认真地一字一句阅读起来。 既然可以为了复仇舍弃贵族的头衔和人的尊严，那么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给哈立德、穆罕默德增添麻烦，什么民族大义和教派信仰，统统不必在乎。 至于那些西方人，想要得意就尽情得意去吧，你们将我当作有用的棋子，我何尝不是将你们当作报复的工具。就让你们引以为豪的精锐士兵和先进武器，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大肆施虐吧！ 仿佛看到了那熊熊燃烧的战火和无数孤魂野鬼的嘶鸣，内心的空洞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的费萨尔发出了刺耳的尖笑声。 但这种病态的亢奋并没有持续多久，费萨尔的身心再次被宫殿的空旷和寒冷所包围，陷入无尽的落寞。 “我的孩子们、妻子们，或许……或许还没死，还有生还的希望……” 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空间中，呆呆的费萨尔发出虚无的呼唤。 既像绝望的祈祷，又如同安慰自我的许愿，从中看不到一点希望的光辉。 但他仍像抓住最后救命稻草的落水者一样，执拗地重复着，就像他没有放弃对家人们的搜救一样。 但是摆在面前的残酷现实是，西盟的军队是指望不上的。或者说决不能被欧罗巴人发现自己的家人，他们不可能冒着危险进行拯救，而是更有可能将生还者全部杀死。 以己度人的费萨尔认为，与其控制一个庞大而富有影响力的家族，不如掌握被拔除羽翼的首领这样容易得多。如果自己是最高指挥官，一定会下令部队将所有可能的生还者埋葬在黑暗之中，这样那个名叫费萨尔的可怜虫才会死心塌地地为西方效命。 所以，认识到这一点的费萨尔另有打算。 通过极端秘密的渠道，费萨尔和欧罗巴的一个隐秘而庞大的组织取得了联络。他曾经和这个组织打过交道，在逃亡到北大食不久，就出重金要求其内部的杀手对中大食的政要实施暗杀，虽然因为组织内部出现了问题而被迫延后，最终也由于北大食之战的爆发而导致计划流产，但是其组织性、严密性和掌握的力量，仍叫费萨尔心有余悸。 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落魄的贵族再次掩人耳目地和那边进行了交流，并提出了连自己都认为有些过分的要求——找出自己的家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尸。 飞机坠毁的地点位于东大食靠近北大食的位置，如今已经完全被哈立德一派所控制，无论是任何消息，都是由王****所发布的，死亡的人数也好、死者的身份也好，完全是一家之言，费萨尔认为其中必定有不尽不实之处，所以委托对方能够查明事情的真相和家人的生死。 相应的，给出的报酬也绝对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光是支付的定金，就已经达到了能令富豪们失声尖叫的程度，若是发现家人的生还并将其救回，他将奉上沙马尔家族一半的产业。同时他也提出了要求，与组织的干部直接会面，已确认自己虚妄的愿望能不能得到严格的贯彻。相信面对如此天文数字的交易，对方的老板们也坐不住了吧。 然后，那个女人就出现了。 穿过铜墙铁壁般的防卫、如同在自家的庭院散步一般，旁若无人地来到费萨尔的面前。 比起旁若无人的行动，最先令费萨尔陷入震惊的是对方的美貌。 那独尊用画笔勾勒出的美丽容颜，华丽而高贵的亮丽金发，由外及内的优雅姿态，无不刺激着费萨尔的审美意识。更令人吃惊的是，见多识广的费萨尔看不出对方的年龄，她兼具少女的青涩俏丽和贵妇人的成熟睿智，令费萨尔在应付的时候很是棘手。 在相互寒暄之后，两人很快就开始了生意上的洽谈。 虽然不清楚那位女性的姓名和身份，但是在确实了解到她来自于内界和在组织中的重要地位后，费萨尔还是为自己的决断而感到庆幸。 如果是内界的话，一定会…… 怀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费萨尔将自己的要求详细地向对方倾诉了出来。 女人并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做出了承诺，将发动最大程度的力量，查证沙马尔家族的下落。 随后，费萨尔还没有称颂对方的气魄和英明，女人所表现出的贪婪和狡猾就让他哑口无言了。 在阅览完女人提交的合同之后，费萨尔并不觉得条件苛刻，甚至到了足以轻易承诺的程度。女人的目的不是订金和完成任务后的庞大酬金，而是沙马尔家族根深蒂固的产业。话虽如此，觊觎的也并非范围广大的集团，而是诸如地产、原油、天然气的不动产的代理权，而且是散布于北、中、东三个大食、实际掌控权已经不在费萨尔手中的资源，这不得不令他感到震惊和钦佩。 眼前的人，绝非一个外表光鲜的花瓶，而是拥有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超越自己器量的开拓者、冒险家。签下的一系列合约的确在自己眼中和废纸没多大区别，可是如果她能够打通门路、和哈立德派达成共识的话，她得到的将是远超预期的、能够源源不断地产生财富的工具。 费萨尔不得不对眼前的美人刮目相看，也更加强了对她的信赖。 最后，双方达成协议，如果取得沙马尔家族生存和确切下落，费萨尔将付出自己四分之一的财产，假如成功实施了营救，费萨尔将按人头支付报酬，最高金额达到了他持有财富的一半。而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双方名下的企业将进行战略上互利互惠的合作。 虽然怎么看都是对方的所得比自己的所得要高出数倍，但费萨尔还是在恶魔的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对方实现自身的诺言那就再好不过，即使最终幻想破灭，这只吸血鬼也会在和自己合作的好处中难以自拔，为保护自己和将来的复仇计划出人出力，甚至演变为和哈立德、先知一派水火不容的境地，如此一来就是再好不过的局面了。 费萨尔暗自地谋划着，他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实力，但是却抓住了女人贪得无厌的本质，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打算过掩饰对金钱的无限追求，故意告诉人们自身的本性。 无论如何，这对于缺乏武力的费萨尔来说，是一道值得依靠的保险。 正如毫无征兆的出现一样，女人的离去同样无声无息，在费萨尔的旁敲侧击中，他可以确认无论是宫殿的守卫还是奴仆，没有人在当天看到有人出入自己的房间。连费萨尔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做了一个无稽的幻梦。 但清清楚楚的契约和签在上面的署名，却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没必要惊讶，更没必要恐惧，对方表现出的力量越强大，自己就能越靠近遥远的愿望一步。 实现我的愿望吧，即使代价是我的灵魂，以魔王之名作为署名的女人——玛蒙。 出神地看着从那天起就贴身存放的契约，费萨尔如同紧握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病入膏肓之人。 只有这一纸空文，能让他在寂寞的宫殿中不会因寒冷而发抖，不会因绝望而发疯。 “你什么时候才能生效……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或许永远得不到答案才是明智的……我，到底……” 期待着什么？ 不指望任何回复、仅仅在心中质问的问题，却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回应。 “看上去很烦恼呢，人家可是特地带了答案而来哦，费萨尔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