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琉璃的星月（六十四）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位于埃菲尔铁塔不远处的德比尔哈克姆桥横跨塞纳河及河道中央的天鹅岛，从大桥一端的台阶下去，就是享誉中外的天鹅小径。

    作为浪漫之都巴黎中屈指可数的浪漫盛景，这里被无数情人爱侣们奉为缔结山盟海誓的最佳圣地之一。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清晨是这里最美丽的时刻，冬天淡淡雾霭好像将澄澈的天空和碧蓝的河水来连接了起来，和大洋彼岸的姐妹隔海相望的自由女神像，还有空中飞过的海鸥遗留的沙沙声，塞纳河静静流淌的旋律，为此处的美景更添一份梦幻般的诗情画意。

    “叫我活，我就活，做你忠实的信徒；叫我爱恋，我就会，把一片痴心献给汝。叫这颗心留在你身边，它就会留着，听从你的使唤；或则叫它憔悴，它会为你而憔悴。叫我流泪，我就流泪，只要我有眼睛可以看见；若是没有眼睛流泪，可我仍有一颗为你流泪的心。叫我绝望，我就会在那棵柏树下哀伤；或叫我死亡，我就会视死如归，为你早殇。你是我的生命，我的爱；我的心，我最最珍爱的眼睛，主宰着我的每一部分，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在浪漫的地方为爱恋之人咏唱情诗，在热情奔放的巴黎人看来绝不稀奇，或者说是喜闻乐见也不为过。

    每一天，数不清的情侣都会来到此地向自己的另一半诉说衷肠，而情诗恋歌无疑是最受人欢迎的。

    当一个好的诗人歌者表白心意的时候，即使毫不相关的旁人也会为其真挚的词句和美妙的歌喉而沉醉不已。

    “有了你……有了你……自从有了你，心中绽放美丽；自从有了你，挣脱自闭牢狱；自从有了你，暴虐黑暗迁徙；自从有了你，会意创意写意；自从有了你，箴言真爱真谛；自从有了你，明白神话传奇；自从有了你……自从有了你……”

    可是，当一个孩子使用如此炽烈激情的诗句之时，场面就显得极为滑稽了。光从他生硬、缺乏感情的背诵就可以听得出，他完全不理解这些由古至今、从东方到西方的经典诗句的含义。再加上男孩变声期所发出的嘶哑声音、狭窄音域、疲劳发音，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噪音垃圾了。

    好在面对着单膝跪地的男孩，坐在石质长凳上的女孩并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只是疑惑地歪着头，似乎不理解男孩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何意义。

    在这对奇怪组合的远处，三个男人小心翼翼地躲在草丛之后。

    人工种植的植被本就不是用来藏身的，整齐并排的树林也不足以完全掩盖三个男人的身体，所以他们只能鬼鬼祟祟地不被自己的目标发现，至于其他角度的视线，也顾不得防备了。所幸清晨的行人还不算多，否则他们可疑的行为很可能招致路人的注意甚至警察的盘问。

    一边用望远镜观察着情况，身穿风衣的男人一边怀疑地向身旁的少年询问：

    “你这办法到底行不行啊？燎说了半天，我怎么看希拉一点反应也没有。话说回来，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别不小心把我们的杀戮天使惹火了，到时候谁也别想好过。”

    “不懂就别妄下论断，拉克。”

    不等英俊非常的东方男子回答，另一边神父打扮的中年男子插嘴道：

    “这些都是描绘爱情的美丽词句，是能令所有怀春少女神魂颠倒的法宝，一看就是罗精挑细选出来的名句，都是圣主赐予恋人们的福音。”

    “可是我怎么听着那么刺耳呢？”

    不指望自己能够理解其中意思的拉克自暴自弃地说着：

    “何况，撒姆，你又能听懂多少？”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神父尴尬地咳嗽几句，别过了头。

    “嗯，这个嘛，后面的两首诗还是能听懂的，至于前面两首，应该是华夏的诗歌……不愧是文明古国，果然文化博大精深啊！”

    对于这明显的打岔，拉克报以不屑的白眼。

    “我是不懂东方那种神秘含蓄的浪漫了，反正既然是一对相互有意思的男女，还不如说声我爱你然后去旅馆开房。我觉得rou体的直接交流比毫无根据的精神对话要靠谱得多。”

    这回轮到撒姆嗤之以鼻了。

    “那还不如直接去找妓女。想要俘获纯洁的女神和真正的爱情，充分的准备和适当的浪漫是必不可少的。”

    “喂喂，这些话不是一个神父应该说的吧……”

    顾不上两个人的唇枪舌剑，罗恋必须在观察远方状况的同时，逐字逐句地将记忆中的诗词歌赋清晰地通过手上的对讲机清晰地传达到对面的微型耳麦中，以供那里的宗燎能够鹦鹉学舌地朗诵出来。

    没错，这就是以宗燎为主演，罗恋、撒姆、拉克为参谋，以希拉为攻陷目标的求爱作战。

    在花费了一天时间用来调查城区，确保能够应付任何突发事件和安全撤离的退路之后，四个男人就开始了比这些还要艰难、重要百倍的会议，主题就是如何令死神之手牢牢地抓住杀戮天使的芳心。

    在被拉克惊呼为不可思议的开窍、被神父称为圣主的一大神迹的微妙思想变化后，以往和木头人一样的宗燎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侵略性和占有欲，或许是心中的欲望和愿望被压抑得太久，其产生的反弹让他对爱情产生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渴求。他明确地告诉同伴，自己要不计代价地得到希拉。

    但狡猾的宗燎并没有横冲直撞，而是不负责任地将制定计划的重担交给了他人。按照他的说法，自己从没有执行过类似的任务，那还不如全权委托给在逼问之下承认有过恋爱经验的神父和罗恋，并要求他们不择手段地出谋划策，一切以夺取天使的爱情作为最终目的。

    于是，经过了通宵的讨论，终于研究出以罗恋的情诗作为主体、以撒姆提供的地点作为背景、以拉克作为协助的作战计划，并从今天一早开始执行。

    以任务为借口将对阴谋一无所知的希拉骗了出来，一切都在按照三人凭借一己之见所写的剧本进行着，但总感觉冥冥之中欠缺了什么。

    三人似乎都被这种暧昧的感觉而心情烦躁，罗恋还好一些，另外两人却因此而几乎大吵大闹起来。

    “两位，能不能安静一些，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发现的。”

    又结束了一段爱情诗的教授，罗恋用乞求的面孔看着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大打出手的拉克和撒姆。

    如果要问谁在这份看上去完全是胡闹的计划书中投入的心血最多，那一定是罗恋莫属。他完全将宗燎对希拉的追求当做了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的重演，抱着即使自己被命运诅咒、也能帮助别人获得幸福的心情倾注了所有的精力。就好像那两个人终成眷属，那么自己也得到了救赎一样。

    此刻，早不将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的少年，也表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专注。

    一切，都是为了让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不幸之人们能够重新取回属于自己的人生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