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琉璃的星月（七十四）
被黑暗支配的隧道四通八达，宛如庞大的地下迷宫的无限空间，正是修建于一百多年前的排水系统，其复杂性和灵活度是当之无愧的超越时代的创举和产物。 在数不清的创作中，这里都可以作为故事发生的舞台、重要的背景，没有比这个充满神秘的下水道博物馆更能激发作者灵感的了。 约2.6万个井盖，6000多个蓄水池，长达2400公里的通道，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地底城市，人们可以在其中随意奔跑，通畅的排气系统令宽敞的通道很少出现臭气熏天、难以忍受的情况，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的水道让这里成为巴黎中最适合藏身的地方，而虽然1300名维修人员会定期进行检查，但一些废弃的地方却是谁也无法踏足的死角。 毫无疑问，一个停止使用的贮水池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除了老鼠、臭虫和走投无路而误入此地的流亡者，没有人会造访此地。 也正因为如此，想要在迷宫中寻找一个人的踪迹，和大海捞针无异。 哗啦哗啦。 搅动的水声让阴暗变得浑浊不堪，无人问津的地下空间在几位不速之客的手中变成了嬉闹的乐园。 在冰冷湿滑的墙壁和石柱的无情注视中，两道身影正在围攻一个稍显矮小的身影，吞没一切的黑暗中难以看清他们的动作，但从急促的步伐和尖锐的拳风中也能推测出激烈的程度。偶尔传来的石壁碎裂之声，明确无误地告诉着旁人，这是一场随时可能搭上性命的对决。 但在当事人的眼中，这只是进行了无数次的训练的其中一场。 稍微矮小的身影属于班自悠，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面对凶狠残酷的围攻了，满脑子想的只有集中所有精力，应付致命的攻势。 防守、闪避、反击、防守、闪避、反击…… 在不断重复之中，还要随时提防对方不按常理的怪招。 不得不说，班自悠在业余时间参加的各类武术学习课程赋予了他无穷的潜力，在无限制的身体对抗中，那些表演用的花拳绣腿在以惊人的速度化作致人死地的实战技巧，他的力量、速度、耐力、反应和灵活也在迅速提升，已经足够和一个普通的怪盗分庭抗礼。 但是，面对战术不遵循常理的敌人，他仍常常处于下风，而就在他逐渐适应一对一的对抗时，加倍的训练度差点压垮他稚嫩的肩膀。 屈身避过一记右勾拳，班自悠的扫堂腿将正面的怪盗绊倒，但就在他试图乘胜追击的时候，横在半空的敌人竟然击出了左拳，无奈的他只好双臂交叉防御，强大的冲击力几乎令他丧失知觉，更坏的消息是后面的怪盗不失时机地往他的后背上来了一下。 在这蛮不讲理、疾风暴雨的拳脚中，班自悠如同在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被撕碎、吞没的可能。 但他依然摇晃着身子，忘我的、竭尽全力地支持着。 这是自己的决定，有生以来第一次毫无勉强、毫不妥协的决定，为了得到开辟前路的力量而无法回避上的必经之路。 在心中庄严地起誓，在追上答案或此身消亡之前，绝不停步。 被撞到坚硬的墙壁上，破裂之声响起，在剧烈的痛楚下受到波及的大脑已经分不清楚是墙面碎了还是脊骨断裂了，但只要还有站起来的力量，就驱使着什么时候崩溃都不稀奇的身体继续踏入惨烈的战场。 “就是这个气势，抱着不彻底昏死过去就不会结束的觉悟给我不停地冲上去吧！只有超越极限，才能更加强大！” 观望着两个同胞虐待般地对待一个小鬼，抱臂而立的怪盗的声音中既没有喜悦也没有焦躁，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就像一位培养衣钵继承人的师父一般的口气。 “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快些、再快些，收起你学到的那些花哨招式，剔除多余的动作，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击倒所有的敌人。” 仿佛从话语中得到了启示，班自悠回光返照般一鼓作气，在将捣来的拳头弹开的同时，用脚击中对方的膝盖，半跪的怪盗随即受到了勾拳和反方向的回旋踢，大脑受到重创的他暂时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猛烈的连击几乎耗尽了班自悠的气力，但另一个怪盗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怪叫一声扑了上来。 实际上这已经是一种变相的手下留情了，此时的班自悠应处于半失神状态，没有大声的提醒，根本无法对接下来的攻击做出反应。 “怎么，已经撑不住了吗？要不要我放水或者让你歇会儿？” 班自悠没有回答这挑衅似的问题，咬牙苦苦坚持着。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太清楚对方的恶趣味了，此时示弱只会招致更猛烈的暴力。 “最好将剩下的敌人击败，时间可是不等人的，我的同胞的抗击打能力可是异于常人的哦。” 怪盗步步紧逼，倒地的那个也蠢蠢欲动，连连后退的班自悠已经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欺凌比自己弱小的同类这种事情，就这么让你开心吗？” 阴影浓缩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袖手旁观的怪盗身旁多了一个人，隐身于黑暗中的人一点也不显得唐突，仿佛漆黑就是最适合她的盛装一样。 普天之下拥有这般特质的，恐怕只有这位血族的公主了。 “说得太过分了，我只是在教育我的继承人而已。” 习以为常的怪盗毫不惊讶地回答着，好像早就预料到少女的出现。 “我看不出你这缺乏品味的装束和身份有什么值得传承的价值。” “别说得这么绝情嘛。好歹也是我费尽苦心设计出来的角色，就这么扔掉了岂不是太可惜了。本来我也以为怪盗的存在就要到此结束了，但是既然遇上了合适的继承者，不是怪盗这个身份对这个世界眷恋的呐喊吗？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漂浮在半空，如同幽灵般若隐若现的莉莉丝娜瞟了一眼远处已经丧失还手之力的班自悠，不屑地冷笑一声： “继承人？我倒是觉得再过几秒就要变成死人了。你就是这么调教自己的弟子的？” “没办法，时间紧迫啊，我不可能在这里待上很长时间，更不想在这件事上花费过多的精力，所以只能用这种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了。” 顿了一下，怪盗的口吻中有着一种复杂的调侃： “你觉得这样很残忍吗？我可不这么看，如果你见到当初教导我的人是怎么对待我的，你一定会盛赞我的仁慈的。” “可以的话，倒是真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老怪物教导出你这样的小怪物。” “可惜他已经死了，否则的话你们或许很谈得来。” 石破没有再说，莉莉丝娜也没有再问，她很清楚这个男人口无遮拦的本性，愿意说的时候即使对方不愿理会也要滔滔不绝，不愿说的事情杀了他也不会吐露半句。何况夜之少女对这个人类的经历也不是很有兴趣。 班自悠再次奇迹般拖着残破的身体躲过怪盗的猛击，惊险的程度让旁观的莉莉丝娜也不由为之动容： “就人类的水平来说，他的确很有潜能。坚韧的意志也同样值得称赞，但他的身体仍然太脆弱了，无法承担起内界沉重的空气。” “也要看到好的一面嘛。这小子并非事半功倍的天才，却无疑是努力型的人才。他的每份努力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这也就意味着，越大的付出、越大的回报，这也是我采取这种高压训练的原因。一天不眠不休的锻炼，已经让他成长到出人意料的程度。” “终究是人类之躯，是有界限存在的。” 说完，一声闷哼，饱受摧残的班自悠颓然倒下，挣扎几下后终于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