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琉璃的星月(八十九)
弗朗索瓦旅店,右之骑团一行的房间中。 宗燎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女,听着微弱的胡吸收,握着冰冷的小手,默默地端坐着。 他神情憔悴、脸色比起少女好不到哪里去,这是因为重伤初愈、再加上两天不眠不休的奔波而造成的。 距离医生离开已经两个小时了,宗燎由始至终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希拉身边,即使在得知少女的身体并不大碍、但是精神却受到了不可估量的创伤,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甚至可能永远无法醒来的诊断结果后,他也只是淡然地“哦”了一声,让撒姆神父将医生送走,便一直抓着希拉的手默默看着她,直到现在。 医生不是招摇撞骗的庸医,根据将他找来的弗朗索瓦的介绍,此人是名牌医科大学毕业,拿到了外科和心理学的双博士学位,本来在医学界大有前途,却在一起医疗事故中遭人陷害,虽然在弗朗索瓦的帮助下洗清冤罪,但是也从此心灰意冷,之后就听从恩人的建议,在贫民区行医,过着清贫却与世无争的日子。弗朗索瓦认为他的医术比起巴黎最好医院的名医也不遑多让,神父和宗燎在见识了他的手段之后都对此深信不疑。 既然这样的人都如此诊断,那么送到哪个医院也只是徒劳无功,能不能脱离险境,就全要看希拉自己的意志了。 但这些对宗燎来说都无所谓。 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静静地看着朝夕相处的女孩了呢? 自从那场天降的灾难之后,就一直为生存拼搏,寻找食物、躲避匪徒,最后孤注一掷的加入佣兵组织。 一切都只是让自己活下去,守护身边最重要的人。 变强,不断地变强,消耗生命也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只有这样才能站在她的身前,为她阻挡一切。 从别人的角度看,好像是自己在保护女孩。但是宗燎知道,事实刚刚相反。 初来乍到大食的宗燎,对周遭的环境都手足无措、惊恐不安,他所能做的就是强迫自己去适应陌生的景色,强颜欢笑地让自己的父母安心地工作。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没有快乐,只有孤独的自己和疏远的人群。 言语不通、相貌迥异的孩子,无论如何伪装,也是和土生土长的孩子们无法沟通的。 男孩一个人摸着黑前进着,直至那抹曙光般的银白色出现在自己的眼眸中。 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了上去、厚颜无耻地纠缠上了那个人,还自说自话地为她取了名字。 在对方的眼中,自己一定是个惹人厌的怪人吧。 但即使这样,也只有她乐意聆听自己的诉说,只有她没有露出厌烦的神情,只有她不会拒绝自己。 第一次,由衷地笑了起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快乐、苦恼、幸福,和别人分享,那种同甘共苦、连为一体的感觉,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甘甜。 就像得到了神的救赎一样,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心灵重生了,变得异常坚强、无所畏惧。就算面对别人的冷眼和指指点点,也不会产生退缩的怯懦,因为自己的背后有一个人,始终默默地守望着自己。 只有这个人,不能失去;只有这一步,不能后退。 所以才能穿越地狱之火,来到她的身边,逃出大人都无法逃脱的炼狱,在种种折磨中生存下来,加入右之骑团,在无数死亡中抓住生机和胜利,跌跌撞撞地走到现在。 没有她的话,自己绝对做不到;没有她的话,名为宗燎的男孩早就死了。 被拯救的,其实是自己。 只要是为了她的话,死而复生也好、以一敌百也好,自己就无所不能。 然而两者的关系却发生了变化。 在媚惑天使的指导下,需要保护的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大冷酷的杀戮天使。 所以拼命地追赶,为的只是能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但不知道为何,本来平静如水的心,却久久难以安宁。没有了浴血奋战、遍体鳞伤后女孩的抚慰和温柔,积压的不安和恐惧如同山洪暴发,在胸中激荡,不得不用烟草来麻痹身体和精神。 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却感觉距离那什么遥远。 好害怕她就像天使一样,永远地离开自己、回归天堂。 因此才在没有任务、放开心胸的前提下,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有她,把她完完全全变成自己的东西。 只有她了,如果哪天她去了自己无法企及的地方,那就一无所有了,世界和自身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等待在前方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就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吧。 安静地、乖乖地、温顺地躺在自己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会跑到哪里去。 如果为那天的一刀耿耿于怀,那么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只要没有被你杀死,我都会像初次见面一样,死缠烂打到最后的。 所以,安心地睡吧,就算一睡不起,也会在你的身边守候。而一旦睁开眼睛,必定让你的第一眼看到我就在面前。
突然觉得,其实就这样持续下去也不错啊,杀戮天使又变成了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女孩,永远地、永远地…… 明明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自私的,却忍不住窃喜。 他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和她平静地相处在一起了。 这种感觉,应该就叫做幸福与爱吧。 原来这双罪恶滔天的手,也还能触碰美好的东西的。 想到这里,男孩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 一如当年女孩为之迷醉的灿然微笑。 “完了、完了!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成了傻子,我们回去怎么向老大交代啊!” 房间的另一侧,拉克、撒姆、罗恋愁眉苦脸地围坐在一起,前者见宗燎的失魂落魄的傻笑,急得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副天要塌下来的倒霉相。 对于在场的三个骑团成员来讲,他的话并不夸张。宗燎不但是骑团的首席狙击手、更是团长阿提拉喜爱的义子、指定的继承人,他如果精神失常变成了疯子,不要说团长,就是所有团员、包括拉克等人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再加上一个随时可能变成植物人的希拉,他们就算有脸回去估计也要被切西娅大卸八块。 “喂,神父,你平时鬼点子不少,对这里又熟悉,你可得想想办法救救他们啊!” 神父眉头紧锁地摇摇头,这几天的连续搜索让正值壮年的他也有些吃不消,但还是强打着精神: “神是无法拯救人的,人只能通过人来拯救,或许有人能够拯救他们,但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看了看形影不离地那对身影,长叹一声: “从某种角度看,那两个人已经相互拯救了,根本没有第三者插足的余地。” “我问的是救人的办法,不是跟你讨论哲学,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拉克勃然大怒,罗恋急忙劝说道: “神父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只要解开这个心结,就能平安无事。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希拉是自己封闭了意识,这个难题不是外人能够插手的。” “那可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进入希拉的脑子里把她拉出来吧?” 拉克不停地拉扯着自己的头皮,完全失去了方寸。应对这么深刻的心理问题,喜欢简单粗暴的他可做不来,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撒姆和罗恋。 神父沉吟良久,突然问道: “圣杯,这个名称你们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