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琉璃的星月（九十五）
受到空气爆炸的波及，伪装成怪盗的执行者已经顾不上纹丝不动的协议，尽力俯下身子压低重心，在吹得脚下钢筋吱呀作响的狂风中稳住身形。 得益于不间断的凶残训练，身体的耐力和对抗性在短短的时间内得到了飞跃地提升，这让他在狂暴气流的蹂躏之中得以幸存，而不是像落叶一样被吹得不见踪影。 皮鞋和手套在钢铁浇铸而成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半蹲的身体在被推下塔顶之前，终于以间不容发之势停在了边缘。 即使身处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危险立场，他的目光仍没有忘记周围的变化，这是训练他的人反复强调过的战斗准则，像他们这样没有任何察敌手段的人，在战场之上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掌握局势的变化，寻找最有利的环境和地形，否则等待自己的只有败亡的命运。 他对此深为赞同，只有做到最好的准备，才能引导出相应的战果和胜利，所以在第一时间把握现状。 被授予的、不知用何种材料打造的怪盗面具，抵消了令人睁不开眼的强风，让其主人的努力得以实现。 进入视野的，是两败俱伤的情势。 怪盗虽然成功将锐不可当的光芒弹飞，但自身也在反作用力下坠落到了地面。 虚假的怪盗急忙向下看去，虽然对方对自己绝对称不上亲切，用冷酷残忍形容也不为过，但无论过程如何，将自身当作强者和继承人培养的初衷和结果是确实的，那么在他内心深处萌生了关切的感情也并不是那么不可思议的。 尘土逐渐散开，借助圣杯的光芒和被强化到极致的眼力，能够看到怪盗颓废地躺在水泥块中的姿态。 恐怕已经丧失重新站起来的能力了吧，伪装者想着。 和怪盗有过无数次交手经验的他最清楚不过了，虽然有着神奇的力量和极致的体能，但怪盗的身体还没有超越人体的极限，刺瞎双眼就会看不见，击穿心脏会立即死亡，这些常识性的规则仍适用于怪盗的身上。遭受如此重大的创伤，全身粉碎性骨折是在所难免的，能够活着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但苟延残喘并没有持续多久，从附近的树林中，疾驰的身影瞬息而至，手中短小而锋利的凶器——类似长钉的东西，几乎在它们的主人到达怪盗身边的同时，刺入了怪盗的全身要害。 连发出最后的惨叫的空隙都没有，怪盗一命呜呼。 悲伤的闷哼卡在了喉咙中，并不是不想表达哀痛的感情，而是危险的临近让身经百炼的身体立刻进行了自我调整，将多余的情绪和动作剔除，专注于危机感的来源。 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再抬起头的同时就锁定了威胁的源头。 从致命的金光相同方向，又有一道流星般的轨迹向这里扑来。和上一次不同的是，来的不是必杀的攻击，而是清晰的人形。也正因为如此，速度不如那眨眼即至的斩裂之牙。 可以回避，以这具身体的反应和动作。 但肢体却拒绝着大脑的命令，分不清到底是恐惧还是屈服，但从那个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性的杀气是真实存在的，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所思所想都被封锁了，除了坐以待毙，没有多余的选择留给自己。 这就是，那个人所说的内界的实力吗…… 没有给他多余的感叹时间，来袭者已经近在眼前了，甚至能看清对方白人青年的体征、缺乏血色的英俊脸庞和胜似刀刃的冷厉眼神。 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在靠近的瞬间就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切碎。 伪装者立即下了判断。 实际上，在最近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里，他也曾经痛下杀手。 为了锻炼在生死搏斗中的求生意志和凶狠杀法，怪盗曾不止一次唤出自己的分身和他进行不死不休的厮杀，虽然怪盗声称这些不过是分身，杀死也没有关系，可是无论是rou体的触感还是生命的脉动，都是和人命一模一样的。明知如此，在对生存的渴望的驱使下，他还是将精神切换为冷酷无情的杀戮者，亲手扼杀了几条实在的生命。 当时的自己，眼神就是这样的吧。 但与此人相比，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自己只有在逼至绝境时显露出的杀性，在这个人的身上却以如同家常便饭的姿态展现出来，生命在那双冰冷瞳孔之中，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消耗品而已。 本来在实力上就天差地别，对方又是不可能手下留情的类型，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形势了。 但是，他仍未有就此放弃。 回想起，自小以来固执愚蠢的理想；回想起，几天来历经痛苦轮回而无所畏惧的坚持；回想起，生活至今支撑自己奋勇直前的信念和意义。 不能就此结束，不该就此结束。 已经付出了数不清的代价和努力，怎么能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全部清零啊？！ 伴随着一声低吼，他一拧身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突袭，与突袭者擦肩而过的瞬间，甚至能看到因为预想之外的情况而流泻出的讶色。 如果正视对手的话，突袭者是有余力在身形交错时发动致死的攻击的，但是轻视和在最后一刻被对方挣脱气场束缚的意外，让他错失了良机。 即使如此，身穿法衣、手持一半“巨龙之咬”的圣徒也没有露出遗憾或是恼怒的神色，他从容地转过身，虽然面对为捡回一条命而庆幸不已的猎物，眼神和说出来的话却是朝着无特定方向的虚空。 “石破，遮遮掩掩的不是你的作风，现身吧。” 肯定的挑衅没有得到回答，但犹大的脸上仍冷酷得如同结冰，叫人不寒而栗的视线移到了不发出声音地慢慢后退的伪装者身上。 “你不是石破，不过是一个被cao纵的傀儡。放下你手中的圣物，从此销声匿迹，我可以不杀你。” 作为内界顶尖的强者之一，分辨敌人的真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犹大早已察觉到隐藏在怪盗衣装之下的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心狠手辣的教廷猎犬难得地网开一面，究其原因就是遵从教宗的命令，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将圣杯的仿造品完好无损的带回去。虽然只是赝品，但终究是先辈们呕心沥血的实验成果，不能就这样轻易舍弃。 被识破了的班自悠没有一丝动摇，在对方投来逼迫的眼神的瞬间，果断地掉头逃走。 和死神擦身而过的经历，一次已经够了。勇敢并不等于鲁莽地送死，实战经验异常之多的他判断出自身和对方天壤地别的差距，那么就没有硬拼的道理。 何况那个人吩咐过，遇上无法抗衡的对手，就别犹豫、立即逃跑。 但实力的过分悬殊注定他的企图难以得逞，在刚刚转过身的那一刻，冷冰冰的哼声就在耳边响起，眼角的余光扫到的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的人和抓向肩膀的手，更令他险些灰飞魄散。 “好歹也是内界的大前辈，不用这么欺负新人吧？” 但那不容拒绝的手臂的腕部，却被突然出现在两者间的第三者握住了。 漆黑的夜礼服和无风而动、猎猎作响的斗篷，苍白的假面在猩红微笑的烘托下倍加诡异，挑衅的视线和充满矛盾的声线叫人印象深刻。 终于出现了，真正的怪盗，不，应该是—— “石破，今晚，你要用你的生命向圣主谢罪！” “哦，不错的气势。如果能做到的话，尽管来吧！” 不加狡辩地承认了，爽快地揭下了谁也未曾拿下的面具。映入异端审判长眼瞳中的，正是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可爱笑颜。 它的主人，是让全世界为之震骇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