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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上 奔夹山宗望袭营

    第四十四回上奔夹山宗望袭营

    却说金太祖阿骨打听说娄室派人送来了辽军都统耶律大石,心中十分高兴。旋即传会召见,亲释其绑,待之以礼。金太祖阿骨打询问天祚皇帝的下落。耶律大石只是紧闭双目,不作回答。金太祖阿骨打说道:“好一个耶律大石,朕看你也算得上一条英雄好汉,只是生不逢时罢了。要不是遇到一个专喜游宴,不乐政事的天祚皇帝,也许会立下不朽之功绩。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会变成现实了。”耶律大石听了此言,脸色微微抽搐了一下,似有所动。金太祖阿骨打又乘机说道:“耶律大石,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既然辽国天祚皇帝已经成为一具活着的僵尸,而且也明明知道跟着他已经没有什么好下场,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一个心眼走到底呢?”看来,这句话对耶律大石触动较大,他的脸上一阵抽搐,但却很快平静下来,依然是一言不发。金太祖阿骨打又问道:“耶律大石,朕知道,面对辽国现在的衰败之势,你想的很多很多。既然你想拯救它与危亡之中,然而又没有回天之力。但是,你当初既然和萧干,也就是那个奚人回离保,一起辅佐秦晋国王于燕京称帝。也就是说,你对天祚皇帝是失望的。现在,那个回离保回到了奚族部落,建立了奚国。那么,你为何不去自己称帝呢?你要是有这个打算,朕就放了你。你要是需要帮助,朕也答应你。”耶律大石听了此话,心中似有所动。过了一会儿,他才犹犹豫豫地说道:“陛下,我知道,这样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再出现了。不过,我还是想告诉陛下,只要有这种可能,我还是想试一试的”。金太祖阿骨打说道:“好的,果然是英雄不改本色,今日送你先去歇息。有什么事,请你告诉粘罕,我将会派他来见你的。”

    又隔一日,粘罕来见金太祖阿骨打道:“对于天祚皇帝的一切情况,耶律大石已经告诉我了。他是奉了天祚皇帝之命,带兵东向,攻取奉圣州,以阻遏金军的西去之路。辽国天祚皇帝带领一万精骑,南下应州,打算伺机收复西京。而辽主的行帐亦在阴山、青冢之间。”

    金太祖阿骨打说道:“朕之所料,也不过就是为此。朕似乎觉得,大兵西征,俘获辽帝,现在应该算是最好的时机了。”

    粘罕说道:“陛下,臣也是这样想的。眼下燕京的事情已经暂时了结,至于平、滦、营三州之事,已经委托张觉为南京留守。会不会出现意外之变,那也是数月之后的事了。天祚皇帝未获,必定是一个心头之患。乘此时机,统兵西进,一举灭辽,以成大业。”

    金太祖阿骨打说道:“据耶律大石说,辽国天祚皇帝已经率兵前往应州。那么我们是去应州和他决战好呢,还是先取他的老巢好?”

    粘罕说道:“陛下,依臣之见,辽国天祚皇帝的行帐既然在阴山、青冢之间,我军可先取他的行帐,捣毁天祚皇帝的老巢。天祚皇帝闻之,必然率兵回救。那时再寻找战机,也许会将天祚皇帝一举围歼。”

    金太祖阿骨打说道:“此言深合朕意,灭辽之战,在此一举。都统司可速议此事,及早发兵。朕当率军继之而进,以为声援。”

    四日,以翰鲁为都统,以宗望为副都统,率领大军西讨。翰鲁命令宗望、娄室、银术可各领三千兵分路而进。

    银术可西进途中,行至白水泺。侦知辽权六院司喝离质驻军于此,遂遣其将勃刺淑、撒曷懑率兵围剿,歼敌大部。喝离质仅率数骑从间道逃走,却误入金人所设的埋伏之内,遂被俘获。

    娄室与部将蒲察率兵从奉圣州出发,一路西进。行至三山之地,遇到辽军三千余众来救奉圣州。与之激战,辽军溃败而去。蒲察亦击败另一支辽军,擒其主帅。

    宗望率领主力,直趋阴山。将至青冢,却误入泥泞之途,难以行走。众人望着泥沼之地,束手无策。宗望招来耶律大石问道:“如此泥泞之路,如何行走?”耶律大石道:“要去青冢,必须从这里经过。泥泞之中,只有一条小道可达。如不小心,则陷入泥淖之内,难以自拔,越陷越深,必然会有生命之忧。”宗望听了,不禁愕然道:“我征战多年,从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鬼地方,听起来着实吓人。若是误陷泥淖之中,即是有千军万马,也无济于事。”

    宗望亲眼目睹泥沼之地的险恶,只怕耶律大石将金兵引入沼泽之中,寻机潜逃,那时金兵就将被引入死地而难求生了。于是,他心生一计,用绳索将耶律大石与部将当海等四骑拴在一起,谁也摆脱不了谁,又让耶律大石以作向导,在前引路。经过一番艰苦行军,终于到了辽国天祚皇帝的行帐之前。其时辽国天祚皇帝已经亲自统兵前来应州,行帐之内,防守空虚。其妃嫔及诸公主看到金兵突然从天而降,惊骇万状,欲图乘骑而弃。宗望派兵守住四处通路,将她们赶回原处。不久,后军继至,遂将诸人俘获。其中有辽太叔胡卢瓦妃,国王捏里的次妃,辽汉夫人,另有天祚皇帝之子秦王、许王及其女骨欲、余里衍、斡里衍、大奥野,赵王妃斡里衍,招讨耶律迪六,详稳耶律六斤,节度使孛迭、赤狗儿等人。此外,缴获车辆一万余乘,只有梁王雅里及其长女趁着军乱之际而逃逸。娄室、银术可亦获得其左右舆帐,乘胜进兵至扫里门之地,派人以书招谕天祚皇帝。

    辽国天祚皇帝兵至应州,得到金兵已经深入青冢,袭败其营帐的消息,不由大惊失色。遂率五千余骑急速返归,欲与金兵决死一战。中途与宗望大军相遇,金兵虽然仅有一千多人,但辽兵却依然难以抵挡。辽国天祚皇帝见金兵攻势如虹,早已心怯。又见一将离他仅有一百余步,不敢久停,催马奔去。宗望擒获天祚皇帝之子赵王习泥烈,又获得传国之玺,问道:“刚才策马而去的人,他是何人?”习泥烈答道:“那人就是我父王天祚皇帝。”宗望听了,懊悔不已。遂催军紧追二十余里,尽获其人马。而照里、特末、胡巴鲁、背答等将获得牧马一共四千多匹,车八千余乘。

    斡鲁派人向金太祖阿骨打献上传国玉玺,并报道:“赖陛下威灵,屡败敌兵,辽主无归,势必来降。已经严戒邻境,毋纳辽人。令馈军粮,令银术可往代州受之。”

    金太祖阿骨打见了传国玉玺,喜之不尽,说道:“这是群臣的功劳啊。”遂将传国玉玺置于怀中,东面而向,拜谢天地。大録诸将帅之动,各得其赏。又赐诏斡鲁道:“遍谕有功将士,待朕至彼,当次第推赏。辽主戚属勿去其舆帐,善抚存之。辽主伶仃去国,怀悲负耻,恐陨其命。孽虽自作,而尝居大位,深所不忍。如招之肯来,以其宗族付之。已遣杨朴征粮于宋,银术可不须再往。辽赵王习泥烈及诸官吏,并释其罪,且抚慰之。”斡鲁见了诏书,依言而行。

    却说金兵西伐,金太祖阿骨打继之而行。先至儒州,再往野狐岭,抵达落藜泺。这时,金太祖阿骨打的心里是一喜一忧。喜的是西伐的捷报频至,斡鲁等人以辽国天祚皇帝之子赵王习泥烈、驸马乳奴等人来献,并送上所获取的传国玉玺,而宗望又以所催辽主之子秦王、许王及其女奥野等人送至。此外,又有奚路都统挞懒攻速古、啜里、铁尼所部十三岩,所至皆定。又遣奚将马和尚攻下达鲁古并五院司诸部,执其节度使乙烈,而奚王回里保也为其部下所杀。所忧者张觉虽然受到极为宽大和优厚的对待,但最终还是叛金投宋。如果平、滦、营三州之地归于宋人手中,那么,金国的战略意图将会受到极大的扼制,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因此,金太祖阿骨打诏令南路都统阇母即时领兵往讨张觉。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金太祖阿骨打便率领文武百官离开了落藜泺,前往鸳鸯泊。

    阇母被任命为南路都统,驻军于锦州。回离保在箭笴山称帝之时,阇母就打算率兵讨之,金太祖阿骨打诏告他道:“回离保的乌合之众,保据险阻,其势必将自毙。若彼不出掠,毋庸攻讨。”金太祖阿骨打之所以不令阇母讨伐回离保,除了看到回离保难成气候的必然趋势之外,主要的原因还是对张觉不放心。

    张觉秘密投宋之后,自以为没有了后顾之忧,不时地派部将率兵出了榆关,深入中京道及沿海的迁、来、润、隰四州境内,烧杀劫掠,使当地百姓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阇母整点兵马,从锦州出发,沿着海边向西南疾进。与此同时,又以金太祖阿骨打的诏书招谕平、滦、营三州军民道:“朕初驻跸燕京,嘉尔吏民率先降附,故升府治以为南京。减徭役、薄赋税,恩亦厚至,何可辄为叛逆!今欲进兵攻取,时方农月,不忍以一恶人而害及众庶。且辽国率为我有,孤城自守,终致何为?今至坐首恶,余并释之。”金兵入于迁、来、隰三州境内,张觉所遣将兵皆闻风而退。阇母之军沿途没有受到什么抵抗,顺利地到达润州。在润州城下,阇母率部与张觉部将张敦固进行了一场激战。两军连战三日,胜负未决。张敦固在遗弃了大量的兵仗器甲之后,率部撤退,进入榆关之内。阇母兵临城下,又在关前与张敦固之军激战三日,张敦固又将榆关让与阇母,撤兵而走。

    阇母遣所俘敌兵以书招降张觉,未有回音。阇母在榆关歇兵数日,遂又进兵。在营州东北又再一次击败张敦固之军,乘胜而克营州。在一路连战皆捷的局势之下,阇母正欲乘机进取平州,却接到了侦骑所送回的消息,说是张觉采取诱敌之计,打算将金兵诱至关内,再乘金兵疲惫之际,集中优势兵力,全歼金军。阇母闻报,审时度势,觉得两军相比,敌人兵众,金军兵少。敌兵供给充足,以逸待劳。而金军连续作战,兵疲马乏。两军决战,胜败亦在难以预料之中。其时将逢酷暑,连降暴雨,江河泛滥,道路泥泞,给步骑作战亦带来很大困难。阇母遂率军撤出,退屯于海边闲散之地,其地没有开垦耕种,水草丰茂,正好休兵养马,以待来日。与此同时,他又派使仆虺、蒙刮两猛安率兵屯于润州,控制东降州郡,使之不能与张觉相往来,并扼制张觉之兵的东进。

    天辅七年的六月初,金太祖阿骨打率领文武百官到达了鸳鸯泺。这时,他接到了阇母在营州击败张觉部将张敦固的捷报,心中万分高兴。当日,大宴文武百官,以为庆贺。饮至半夜,金太祖阿骨打颇觉精力不支,神情恍惚。为了使群官尽欢而散,他不想惊动大家,悄悄地离席而去。谁知刚刚站起来,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噗通”一声跌倒在地,顷刻之间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群臣见之,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忙将他送入行宫。当下又是请医斟视,又是请巫驱魔,忙了整整一个通宵。这天晚上,文武百官守候在行宫之外,谁也不敢走开。

    金太祖阿骨打这一次病的不轻,从那天晚上昏倒算起,他就再也没有爬起来。在疆场之上,阿骨打是一位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在众人眼里,他是一位铮铮作响的钢铁汉子。在敌人眼里,他是一位不可战胜的神话般的人物,然而,现在,他却倒下了。躺在了病榻之上,整日昏迷不醒,口里说着胡话。饭食不进,眼神恍惚,意识模糊。有时,就连他平日非常熟悉的人,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是谁。即使是他一生之中相濡以沫的皇后乌古论氏站在了病榻之前,从他的表情也可以看出,她对他依然显得那样陌生。

    医者从行宫出来,文武百官满怀希望地围上前去。医者只是摇摇头,不停地叹息着。巫者从行宫里走了出来,群臣依然围了上去,打算问个明白。巫者也只是摆摆手,不住地咒骂着可恶的恶魔。不用说也明白,看来金太祖阿骨打的病真是凶多吉少。

    金太祖阿骨打到底身染何病?最为知情的人大概要算是北宋的使臣卢益了。当初金兵克燕,金太祖阿骨打辉辉煌煌地进入了燕京城。其时,卢益出使金国,在燕京城里住了十几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返回汴京之后,他对宋朝君臣讲道:“人人都说金太祖阿骨打英雄了得,无敌于天下。如今,他可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了。依我看来,他只怕是要打败仗了。”有人问他:“何以见得?”卢益说道:“金太祖阿骨打目前树立了三千敌兵,这三千敌兵胜得过辽军的百万轻骑。金太祖阿骨打在疆场之上,视百万敌兵犹为无物。可是,遇到这三千敌兵,他却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金太祖阿骨打即就是有千般工夫,也只能是无济于事。”有人听了,并不相信,说道:“话说的也太玄了,你出使了一次燕京,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卢益听了,连连说道:“此事真是千真万确,千真万确。我若是把在燕京的所见所闻讲给你们听一听,你们也就会深信不疑了。”

    原来,卢益在燕京之时,他倒是奉了金太祖阿骨打之命,参加了两次赏花宴。金太祖阿骨打端坐行帐之前,身前身后皆都是殊色丽人,而契丹伶人作乐于前。从那以后,卢益开始细心观察。他很快就发现,金太祖阿骨打的行帐之中,笙歌鼓乐之声不绝于耳,通宵达旦,没有尽时。人生于世,最乐者莫过于酒色二字。然而,最害人者也莫过于酒色二字。如今,金太祖阿骨打大功告成,已经攻拔了辽国五京之地。只有一个天祚帝还在四处奔波之中,不曾获得。可是,他却陷入了酒色二字而不能自拔,岂非天亡阿骨打又是什么?众人听了,这才如梦方醒,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