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恩！
“陈哥吗？”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陈浩然走到阳台上，回复道：“是虎哥啊，怎么今天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虎哥，本名周虎，是陈浩然早年的一个朋友，当初陈浩然还在jn上高中的时候，这厮便已经开始在社会上混当，经常出没于网吧，所以陈浩然才和他认识了。 后来陈浩然去上海上大学，方才与周虎的联系渐渐断了，不过这些年回到jn之后，又和这家伙见了面，几次联系之后，也算是逐渐有熟悉起来。 “哈哈——什么虎哥不虎哥的，叫我虎子就行——” 电话中的声音很是豪迈，有一股不拘一格的味道：“陈哥，这两天有空吗？” “怎么了？是不是有事找我？” 陈浩然不急不算的点上一根烟，吐出烟圈，心中一叹道。 “这个，也没啥事，就是这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想请你吃个饭。” 虎子嘿嘿一笑道。 “请我吃饭？” 陈浩然笑着摇头道：“你这家伙没事怎么可能想起请我吃饭？直说什么事吧，不用这么麻烦。” “瞧你这话说的，咱哥们之间，请你吃顿饭怎么了？” 对面的虎子说道：“怎么样，陈哥，给不给小弟这个面子？” “你虎哥的面子谁敢不给啊？！” 陈浩然摇了摇头道：“不过这两天恐怕不行，我明天还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估计很晚才能回来，后天吧，后天我下班之后找你。” “那也行，后天周一，你下班后直接来龙海会所旁边的大排档，哥几个去撸串。” “可以，我后天下班大约七点半左右，到时候直接过去。” 陈浩然点头同意。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其他事情，虎子那边有事，便挂了电话。 陈浩然将手机扔在一旁，无奈一叹，尽管虎子没说什么事情，不过，依着陈浩然的猜测，恐怕这厮应该也是跟dota梦想杯联赛有关。 其实陈浩然也可以在电话里面直接说明的，不过考虑到确实很长时间没有跟虎子见过面了，一块吃顿饭也没什么。 一晚无话，第二天陈浩然起了大早，随便吃了点饭，便出了门。 他今天确实有事，需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算是曾经对他有过大恩，而陈浩然对他却有愧疚。 在路上买了一些水果零食营养品，陈浩然叫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地址后，驱车直奔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出租车停在一个老式的居民楼处，楼体已经破败不堪，瓦块钢筋都是已经裸露在了外面。 道路两旁杂草丛生，残败的车棚里听着几辆已经旧的不成样子的自行车。 陈浩然递给了司机钱后，下了车，便徒步朝里走去。 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没有丝毫犹豫地上楼，停在一个破败的防盗门前。 轻轻叩了叩门，然后里面传来一个略显青涩的声音：“谁啊？” “是我。” 陈浩然轻声回答。 话音刚落，房间里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房门被打开，便看到了门内一个约莫十四五岁左右的青涩少年。 “浩哥哥，你来了！” 少年一见陈浩然顿时脸上挂满了喜意，声音中充满了轻快。 “小凯，拿着东西。” 陈浩然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意，把来时买的一些营养品水果零食之类的东西递送到少年手中。 少年顿时欣喜地将陈浩然迎进门，然后接过一大堆的好东西。 这是一间已经很破旧的楼房，房子不过五十平方，里面简单的摆设着一些老式的家具，餐桌，板凳，然后就是橱柜，沙发等，因为使用年岁过长，已经失去原本的色彩，变成了土黄色。头顶上的风扇扇动着，却不适发出似乎已经年迈不堪承受的疼痛声，在沙发正对着的地方摆着一台笨重的电视机，从里面传出的声音也是带着几分沙哑。 陈浩然看着这房间简单破旧的装束，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像是想起了往事—— 不过这痛苦并没有停留太久，陈浩然便已经将它埋入心中。 缓解了一下情绪，陈浩然便问道：“小凯，你爷爷呢？” “爷爷在里屋呢。” 少年小凯心神早已被被陈浩然拿来的零嘴所吸引，即便是听到他浩哥哥的询问，头也不抬指着里面的一间屋子，便回答道。 “你个小馋猫，少吃点零食！” 揉了揉小凯的头，陈浩然轻笑一声，然后走入里屋。 里屋的装束和外面没什么区别，也是一些老旧家具，一个驼背的老者坐在长凳上，手里捏着针线，正在做着简单的家务。 “莫叔——” 陈浩然心头一痛，连带着脸色都是微微一白，看着眼前那个已经头发花白，面上沟壑丛生的老者，谁会知道他其实只有六十岁？ 听到有人呼喊的声音，带着老花镜的莫叔方才放下手中东西，转头看向陈浩然。 “是——浩然啊。” 看清来人，莫叔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费力的说道。 “叔，我来看看你了——” 陈浩然心头阵痛，缓缓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握住了莫叔的粗糙的手掌。 “莫叔，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好——都好！” 莫叔看到陈浩然似乎也是很高兴，拉着他的手，吃力但却坚定地说着话：“你吃——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叔，你吃了吗？” 陈浩然轻声回答道。 “吃了——就好，我——我也吃了！” 莫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目光虽然浑浊，但陈浩然的影子却能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眸之中。 “——工作怎么样？” “恩，很好的。” 陈浩然重重地点了点头，言辞更是似乎坚定，似乎很是希望他能够放心。 “工作好——就好。” 莫叔脸上也会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你——你呀，不用——经常——常过来，你——你也忙，我——我这里也没事。” 陈浩然拍了拍莫叔的手掌道：“莫叔，小莫凯还小，我怕他照顾不好你——” “小——小凯很懂事的。” 说到孙子，老人脸上也是露出欣慰的笑容：“你——不用担心。” 他平静的话语本应该是让人西南的，可是看着这位老者，陈浩然却从来都未曾平静过，他心中充满了悔恨，痛苦，以及感恩。 当年的莫叔其实并不是这样，他和正常人一样，拥有着健壮的身体，但是因为一场车祸，却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这场车祸的发生一直以来都是陈浩然心中难以原谅自己的痛苦。 莫叔和陈浩然的父亲陈父认识，是邻居，当初陈母病情严重，在医院动手术，而陈浩然也在为手术费用的事情拼命地打着dota，不负众望地取得一个又一个的冠军。 陈浩然知道瞒着父亲打游戏的后果，所以在没有攒够那一笔手术费之前，他不打算将此事告诉父亲，而也因为ti的缘故，年少轻狂的他想用一种最为完美的方式告诉父亲自己的成就。 不过母亲病情所需要的救治费用迫在眉睫，陈浩然在不想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将钱让莫叔转交给陈父，以暂时借给陈父为名义。 那天下着大雨，有闪电在天空中肆虐—— 狂风也曾如鬼魔一般席卷天空—— 长长地大街上汽车疯狂奔驰，只想着尽早回家，躲避这该死的鬼天气—— 而行人也是垫着脚步，快速地在马路上走着，以期望在雨还没有下的太大的时候能够回到舒适的家中—— 莫叔便是在这个天气下出发去的医院，在前往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双腿断折，而且脑袋被重击了一下，致使如今语言，目光都是受到了很大影响—— 原本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就因为此事，再也没了劳作的能力，而本就父母双亡的小凯，便不得不早早地开始承担起这个家的义务。 其实，陈浩然当初的想法只是想帮一下莫叔和小凯，他在心中已经许诺了只要将那笔钱递送给陈父，他便会悄无声息地将一千块钱的报仇送给莫叔—— 只是，世间的诸多变化却总是快过我们的想法—— 一场车祸，谁能料到在下一刻竟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陈浩然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终究是将此事承担了下来。 其实他本可以置之不理的，因为没有人会知晓这其中的渊源，他也完全不需要承担这份责任。 可是年少轻狂，而又善良的我们，总是喜欢在那个青春的岁月里孤注一掷地发下一些誓言，然后信誓旦旦的说我一定能够办到。 在当时的我们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可当这誓言真正需要履行之时，你才会发现他的沉重！ 而陈浩然也为当初的那个誓言默默担负了五年！ 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像是在诉说时间也在如这声音一般消逝。 房间里，陈浩然和莫叔皆是沉默不言，像是两个丰碑一般静默。 与陈浩然的痛苦愧疚不同，莫叔脸上并无愤怨和疼痛，他有的只是安详和看向陈浩然的感激。 感激浩然这些年对他们爷孙二人的照顾，感谢浩然帮小凯圆了学习的梦想，感谢浩然能够在他们孤立无援的时候伸出援手。 聊了良久，莫叔似乎有些累了，躺在长凳之上，眼睛微眯，发出着轻微的呼吸声。 陈浩然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莫叔身旁，然后弯下腰，将他缓缓抱起，然后走回卧室。 常年累月的卧床不起，让他那原本宽广的胸怀如今变得有些狭窄，那本应厚重的身躯如今也成了淡薄，陈浩然并没有用多大力气，但他依然很小心很小心，生怕摔倒一般。 正吃着零食的小凯扭过头来，看着陈浩然，陈浩然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而后目光瞪了瞪卧室的门，小凯急忙站起身打开卧室的门，而后陈浩然走了进去，将莫叔轻轻地放在床上。 “小凯，去烧一壶水。” 他轻声的对小凯说道。 而小凯也是懂事，点了点头，快步走向厨房。 房间里，除了客厅中依然响彻的电视的声音外，再无其他，陈浩然帮莫叔打开小风扇，方才坐下休息。 看着这个从未对自己生过怨恨的叔叔，陈浩然嘴角露出难掩的苦涩。 他张了张嘴，在这个静悄悄的时刻，方才敢说出一些话来。 “莫叔，对不起——” 他第一句话，便道出了这五年多来心中的愧疚—— “我知道你不恨我，可是我仍然对不起你，如果当年我没有请你去给我爸爸送钱，你也不会遭这样得罪——” “这五年的卧床不起，疼痛挣扎，你即便是不曾说，我也知道，你心里也很痛苦——” “这些事情，因为我而起，是我对不起你——”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上诉说着心中的愧疚，挣扎而又彷徨，而床上的莫叔似乎已经熟睡，他根本没有听到陈浩然的诉说。 而即便如此，陈浩然已然说着，就如时钟摆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一样不曾停止。 而当小凯走过来轻声说——“浩哥哥，水已经烧好了”之时，陈浩然方才整理了眼角的泪水，和有些苍白的脸色，站起身来。 “先去倒两杯谁凉着，莫叔醒了之后，恐怕会口渴——” 小凯再次点头答恩，然后走回厨房，拿出杯子，倒了两杯。 而陈浩然也似乎打算离开卧室，只不过在离开之时，叹息一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莫叔，我当初就说过一定会让小凯上大学，无论他考上什么大学，我都会助他到底的。 这是一句承诺，也是当初他的报答。 话说完，他转身离开卧室，带上门，房间内，那个躺在床上休息的老者，依然发出着轻微的呼吸声，他似乎并没有听到陈浩然的话语，可不知为何眼角却流出了泪水。 “小凯，最近学习怎么样？” 回到客厅的陈浩然坐在沙发上，看着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的小凯，轻声问道。 “我学的很好啊。” 对于学习，小凯还是有信心的，所以他眼中的目光也是充满了自信。 “现在是初三了，下一年就要升高中了对不对？” 陈浩然并不希望这个小家伙变得沉默悲观，他相信他会学着坚强，而不是自卑。 “恩！” 小凯点头说是。 “那想好目标了吗？” “想好了！” “打算考哪个高中？！” “我要上一中！” “一中？那可是咱们市里最好的高中了，你有信心吗？” “有！” “哈哈——有就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么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只要是你能考上一中，我就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比如你想要个什么东西，我就帮你买来，怎么样？！” 陈浩然笑着说道。 小凯眼睛一亮，稚嫩的小脸也是变得通红：“浩哥哥，你说真的？” “当然真的。” 陈浩然拍了拍他的头道：“浩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到肯定答案，小凯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激动和自信，狠狠地攥了攥拳头说道：“我一定能考上一中！” 看着那一张幼稚的脸孔，陈浩然忽然有些恍惚，那承诺何其熟悉—— 那一声青涩的承诺，就像五年前那一声稚嫩的誓言。 如今五年已过，誓言仍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