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铁衣如雪在线阅读 - 第八十七章 望都督好自为之

第八十七章 望都督好自为之

    程越纵马往前疾奔,胯下高大壮硕的坐骑那充沛的马力让他心中多了些欣喜和意外,除此之外,从挂在马腹上的一条长长的布囊里,程越居然摸到了一杆长枪,这让原本手无寸铁的程大队主顿时安全感爆棚。

    他不懂马,但却明显感觉得到这匹坐骑与他以前骑过的战马之间的差距,原本只是想讹一讹韩无生那老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实诚,送给了自己这么一匹精良的战马还附带兵器,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真不赖,程越抬头看了看尽在眼前的黑黝黝的颍川城,心中暗道,跨过前面的洧水河就可以回到侯景军中了,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李膺把甲队经营经营成了什么样子。

    正在程越想得入神之际,忽听身后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汹涌而来,程越驻马转身,就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他隐约地看到有一大队的骑兵正往这边疾驰而来,来骑约莫有百余人之多,明晃晃的火把将方圆几里地映照得有如一个移动中的白昼。来得好快!程越皱了皱眉眉头,自语道:“看来这回王思政是不除掉自己绝不善罢甘休了。”

    眼见敌骑逼近,程越也不敢托大,他猛地拨转马头,驱马径直往洧水河河谷边走去。

    “程越休走!”

    “他在那边,快追!”

    “围起来,别让他跑了!”

    “放箭,快放箭!”

    程越驱赶着坐骑还未及下水,便听得身后一阵阵喊杀声沸反盈天,一阵连续的弓弦声响过,数十枝羽箭从自己身后尖啸着劲射而来。程越无奈,只得打马转身,一抖挂在马前的长枪,将扑面而至的箭矢一一打落在地。只这么一耽搁,紧随而来的骑队已然逼近到了身前十余步开外。

    “程越,王都督待你不薄,为何你却心怀叵测,盗走都督将令,又纵酒行凶,打伤都督近卫王信!”蔺小欢挺枪一指程越,嘶声喝道:“还不速速下马受缚,随我到都督面前领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程越瞥了眼瘦猴一样的蔺小欢,冷冷地说道:“想不到王思政贵为一方大员,却不过是个颠倒黑白,厚颜无耻之徒。”

    “放肆!都督清誉,岂是你一个卑劣的队主所能诋毁的!”蔺小欢用一双血红的眼珠子瞪着程越,狰狞地叫道:“既然你不愿服罪,那本将军就取了你项上人头,道都督帐下复命!”

    “就凭你,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就敢大言不惭地夸口取程某性命!”程越立马横枪,仰天大笑道:“程某以重伤之躯,抬手可击退元柱;以二人之力,正面可尽驱秀容;以一己之能,匹马可戏弄高岳,却不知你自认为与这三者想比,强弱如何?”

    说完,他抬眼缓缓扫过围在身前的一众骑士,沉声道:“各位远离故土,辗转颍川,为的不过是立功疆场,封妻荫子,而今敌未遇,城未下,却在jian佞小人的挑唆下,干起了为虎作伥的勾当,这难道是出征临行时,君上之所托,父老之所望吗?”“与私,程某实在不愿我等早上还是一个军中的同袍,晚上就成了要以生死相搏的寇仇;与公”程越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块令牌,高举过头顶,大声道:“你们难道真要和一个手持都督将令的人为敌吗?”

    “程某绝非怯懦惜命之人,想必各位对程某近日的微末之名都有所耳闻。”程越将长枪一摆,微眯着眼睛冷冷地接着说道:“若有人执意要与程某为敌,程某也别无选择,只是等到身首异处,人死魂灭之时,休怪程某言之不预,心狠手辣!”

    “他手中拿的将令是偷来的!”蔺小欢见麾下骑士听了程越的话,一个个脸上露出踌躇之色,不禁气急败坏地吼道:“速速上前围杀程越,违令者斩!”

    “哼!不把都督将令放在眼里的是你吧!”程越冷哼了一声,手中长枪如蛟龙般朝蔺小欢胸前扎去。

    “你敢!”蔺小欢未曾料到程越会一言不合,立时发难,他一句话才叫出声,便见长枪已然到了胸口,他又惊又怒,情急之下只得勉力抬枪格挡,但程越一枪之威,岂是他仓促间所能抵挡,只听“嘭”地一声闷响,有如千斤巨力狠狠地砸在胸膛上,蔺小欢喷出一口鲜血,重重地摔倒在马下。

    “程某本不欲取你性命,”程越冷冷地看了眼在泥水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蔺小欢一眼,道:“今日小惩大诫,日后休再纠缠。”

    “杀了他,快!杀了他!”蔺小欢泥泞的脸上鲜血淋漓,再盛怒的驱使下,他的脸扭曲得就像狰狞的恶魔:“你们想要抗命不遵吗?!”

    “有敢过此令一步者,杀无赦!”程越扫了眼sao动的骑队,将手中的令牌掷在马前,提着长枪斜指着众人,冷冷地喝道,说完,他一拉缰绳,驱马转身朝洧水河滩上缓缓而去。

    “程越!你死定了!就算你逃到颍川城去,侯景也救不了你!”蔺小欢死死地盯着程越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叫道:“都督大军一进城,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那就等他进了城再说吧,”程越低头看着清浅的河水漫过坐骑的小腿,叹息了一声,道:“且代我致意都督,请王都督好自为之。来日经略河南,请王都督移防襄城,不要驻扎在颍川。”说罢,他谈起头来,看着天空闪烁的繁星,喃喃道:“元逊、雷将军,但愿我所知道的,只是这夏夜的一场迷梦吧。”

    丁卯年六月初三,这一天对于王思政来说,可谓欢喜与烦恼并存,之所以欢喜,是因为行台左丞王悦的到来,给他带来了一个他期盼已久的好消息,宇文泰已经批准了他兵出颍川,经略河南的计划,同时加任他的左翼郭贤为大都督,封爵安武县子,食邑四百户;加封他的右翼权景宣为大都督,豫州刺史,极大地巩固了自己的两翼及后方。此外,为加强兵力部署,宇文泰还令同轨郡防主韦法保、同轨防长史裴宽及都督贺兰愿德等人以援助侯景为名率军南下颍川,全权受他调遣,如此一来,河南七州一十二镇几乎已经是他王思政的囊中之物了。

    之所以烦恼,是因为他的前军都督雷五安和他的长子王元逊,不仅公然违抗将令,将自己要除掉的程越私自放走,而且还把自己用于调遣三军的都督令牌交与程越,以致这心腹之患竟堂而皇之地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安然脱身。

    就在这喜忧参半的心情下,王思政做了个足以影响一生的决定,他向侯景发出了最后通牒,让侯景即刻交付颍川城,并向他传达了丞相之令,催促他马上动身前往长安,朝见皇帝陛下。

    “宇文黑獭简直欺我太甚!本王将河南七州一十二镇拱手让与了他,他竟然还想让本王到长安去做他的提线木偶!”颍川城中军大帐中,跛着脚的侯景铁青着脸,将一封书信用力扯得粉碎,怒气冲冲地嚷道:“想当年,我与他同在高欢麾下为将,而今我耻于高澄并行,又岂会乐于他黑獭比肩!他既派王思政来接手颍川,我便将王思政人马都劫掠过来,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侯王此言差矣!形势比人强,我等眼下并无与宇文泰较真的能力。”站在一旁的行台左丞王伟扬着一张枯瘦的老脸,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王思政乃魏之名将,素来以稳健善守著称,由他领军,恐怕一时间难以诓骗,况且他兵出荆州,原本志在河南,但到了颍川城下,却硬是悬军不进,他这正是心怀顾忌,担心侯王对其不利啊。”

    “如此,本王计将安出?”侯景瞪着双怪眼看着王伟,粗声粗气地问道:“昨晚我遣行台周康前去试探,这王思政不仅不愿派兵助我攻打梁州,还放言说颍川以北都在他掌控之下,如此一来,我军退出颍川后,岂不是便无路可走了?”

    “北边恐怕是不能再留了,这里如今太过危险,眼下的王思政一心谋取河南之地,想必不会让侯王再染指一州一郡。再过些时日,待高澄整顿好了朝中大局,也定会遣大军南下收复河南,我等再留在此处,已无丝毫意义。”王伟眯着眼,摇头晃脑地分析道:“依卑职之见,莫如继续整军南下,兵发悬瓠!”

    “再整军南下?这合适吗?”侯景盯着王伟那张干瘦的老脸,迟疑地说道:“本王原本以献河南全境为名南下入梁,如今连立身之地都被宇文黑獭夺得一干二净,萧衍老儿又岂能容我?”

    “侯王大可不必担心,萧衍此人老迈昏聩,好大喜功,他所求者的不过是近悦远怀的腐儒虚名而已,至于河南之地能不能保全,能保全得了几个,他必是不甚关心的,”王伟那双浑浊的老眼闪着奇异的亮光:“老朽只要修书一封,定可保侯王再无南下之后患。”